其实不用皇后说,谁都知道这次的事不小。
众妃的目光时不时转到脸色都快跟柔嫔一样白的苏岚身上,却从这位当事人之一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苏岚从看到柔嫔身下的一滩血后,脸上就结了一层冰壳,谁也猜不出那冰壳下面是湍急的流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御医很快就来了,于嬷嬷将他引到侧殿。
没过多长时间,郑薇听到了侧殿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哭,柔嫔在撕心裂肺地喊:“我可怜的儿啊!”
郑薇觉得郑芍握住她的手抖了一下,她不由得看了一下郑芍,这样的场面,即使是她有过两世经验,心头也一个劲的发慌。好在郑芍的神色还算绷得住,至少表面上没露出什么异色。
于嬷嬷随后走了出来,拉着脸跟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红杏道:“你去乾宁宫一趟,告诉陛下,柔嫔娘娘一个半月的身孕没了。”
尽管不少人根据柔嫔的惨状都猜到她可能是流产了,但从于嬷嬷嘴里被证实时,众妃还是心头一凛,有的人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如果,柔嫔肚子里的孩子能顺利生下来的话,那就是皇帝自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
于嬷嬷冷冰冰地看了苏岚一眼,叫来几名宫女和太监:“皇后娘娘懿旨,雪妃苏氏有谋害龙裔之嫌,先关进坤和宫后殿,等候发落!”
谋害龙裔?这样大的罪名一旦坐实,别说苏岚的封号能不能保全,说不定连她的家族都要受到此事的牵连!而且,这事苏岚还没办法完全撇清嫌疑,她刚刚起身时冲着柔嫔的肚子,那一下重重的手肘几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周显到现在为止只有两个皇子,其中有一个还病病歪歪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夭折了。柔嫔这一胎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郑薇只觉得手腕一紧,郑芍的手指死死地嵌进她的手腕。她疼得身子一抽,忍不住低声对郑芍讨饶:“我的姐姐啊,你不是在抓木头,你轻点好吗?”
郑芍的眼睛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苏岚这时再也绷不住那一身的冰霜,拧着身子,跪下来向侧殿的方向磕了个头:“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臣妾从没想过要谋害皇嗣!”
苏岚不配合,那些太监们便有些为难地看向于嬷嬷。
于嬷嬷脸色一寒:“还愣着干什么?雪妃娘娘不想走,你们不会请吗?”
于嬷嬷一声令下,宫监们不再留手,拉胳膊的拉胳膊,按身子的按身子,将苏岚捆成一块五花大绑的烙饼抬进了侧殿。
不到半个时辰前还是雪山女神的苏岚,顷刻间成了被人碾在脚下的泥。
皇帝周显来得极快,他一来就对皇后大发雷霆:“柔嫔什么时候有的身孕?怎么没人来向朕禀报?!”
皇后也万分委屈,后宫里妃嫔有了身孕肯定要向她来汇报,柔嫔为什么没有说,那是因为:“皇上,柔嫔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怀了龙种啊!”
皇后一跪下,殿内的所有人都不得不跟着跪下。
郑薇的眼睛在红色的北疆毛毡上漫无目地地游走,头顶上听周显厉声指责皇后:“她是个糊涂人,你也糊涂了吗?柔嫔身边的丫鬟嬷嬷都是笨蛋吗?主子有没有身孕,竟没有一个人知道?!”
皇帝这话混帐得连郑薇都忍不住要给皇后抱屈,柔嫔的身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皇后又能从哪得消息?
皇后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皇帝如此疾言厉色地训斥,羞愤之下,说话都压不住声声委屈的哽咽:“是臣妾没有考虑周到,没有想到让御医给柔嫔多请几回平安脉,请皇上责罚。”
后宫里的规矩,御医每过一个月要给宫妃们请一次平安脉,御医上一次请脉还不到一个月,大约是柔嫔的日子太浅,当时并没有诊断出来,而这个月,还不到请平安脉的时候。
然而这事就这么巧,苏岚遭李美人那一撞,就把柔嫔推得流产,要说宫里真的一个人都不知道,郑薇是不信的。至少,那个设计了此事的人肯定把这些都算到了,甚至那个柔嫔都不知情的孩子说不定也在她的计划之内。
不管皇后有没有在里面掺一脚,但皇帝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硬要把责任推到她一个人头上,那也说不过去。周显一顿火气发过,大概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缓和了一下语气:“也是柔嫔自己不当心,皇后至多只能算失察,朕知道你掌理后宫辛苦,也不必太自责。苏氏呢?”
柔嫔的流产让皇帝气得连苏岚的封号都不叫,直接喊上了她的姓氏。看皇帝的态度,苏岚这一回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皇后答道:“臣妾将她跟李氏二人都关进了后殿,预备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行发落。”她顿了顿:“刚刚御医诊断过,李美人是心疾犯了,正好站不住晕过去了,才栽到了苏氏的身上。”
皇帝冷哼了一声:“她这病倒犯得巧了。”再环视一圈屋里的女人后,他烦燥地挥着袖子:“都给朕滚!挤在这里不走,是想留在这里看热闹吗?!”
众妃心里委屈,这不是皇后非把她们留在这里不许走吗?
但皇帝这么暴躁,谁敢顶着雷不知死活地开口辩解?
连这段时日最受宠的郑芍让郑薇一拽,也木木呆呆地跟着众妃朝殿外退去。
这时,皇后眼睛一转,扫到正要走出殿外的郑薇,脸沉下来:“郑美人,你刚刚就跟李美人站在一起,怎么能看着她栽倒都不伸手扶她一把?”
郑薇的头皮一乍,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到皇后非要拉她下水!
皇后这一问,倒叫郑芍有些发木的眼神清醒了些许,就要站出来说话。
郑薇急忙将她推出殿外,澄心也一直紧张地看着郑芍,生怕她冲动坏事。郑薇一推她,澄心便立刻拖着还没完全把魂找回来的她朝殿外而去。
事涉皇嗣这种大事,能摘出来一个就是一个,郑芍已经脱出身,千万就不能主动再下水。
就是等一会儿真会有事发生,郑薇还指望郑芍站在岸上把自己捞出来呢!
郑薇转身跪下,拿帕子揉了一下眼睛,趴在地上大声叫屈:“娘娘,臣妾正在跟雪妃娘娘说话,根本没注意到李美人在做什么!”
皇后既然要对付她,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地被应付过去:“说到这件事,本宫还要问问你,雪妃训斥你,你为什么突然背身过去?”
刚刚那一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郑薇根本无可抵赖。
她也没打算抵赖,把身子挺直,一脸忿忿地看向皇后:“臣妾刚刚走路时根本没看到雪妃娘娘,娘娘却借机找臣妾的茬,说臣妾挡着她的路,故意对她不敬,臣妾不服!”
郑薇话里避重就轻,先把之前挡着苏岚路的事拿出来大说特说,听在皇帝的耳中,就是苏岚说郑薇挡路,她心里不服,故意转过身装听不见来气她,但她跟今天发生的大事没有关系。
在殿外一直死死拉着郑芍的澄心松了一口气:薇姑娘果然是个靠得住的人,没有把雪妃娘娘攻击郑家家教,有意引盈夫人参战的事说出来,让战火再度扩大。
皇后心里觉得不对,但急切之间还没想到别的话,便听周显道:“身为妇人,只好争强斗胜,不知柔顺谦卑。郑氏,你就是如此的教养吗?!”
周显果然只以为这是妇人之间的口角,哪里还会想去调查她们俩的争执跟柔嫔滑胎有什么关系?他心里对皇后不知轻重很是不耐烦,周显现在最想做的,肯定是弄清楚柔嫔失去孩子的事里有没有人做手脚。
皇帝三言两语为此事定了性:郑薇为人不恭顺,不知礼让才跟苏岚起了争执。
但即使皇后语言里的小陷阱被躲过去了,皇帝现在正在暴怒当中,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郑薇哆嗦着不敢再辩,她重重地以头抵地,每个毛孔都在恐惧:“臣妾不敢。”
她是真的怕,皇帝刚刚失去一个孩子,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他主宰着所有人的生死,如果郑薇运气不佳,说不得她今天的小命都要交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