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儿喵嗷一声,十分熟练的窜进一处杂物堆砌的缝隙中,见那丫头骂骂咧咧,似乎还要去找东西撵猫,宝儿立刻站了起来,“你打它干什么?”
打输牌的丫头生了一双凌厉的杏眼,闻言哼道:“有你什么事?既然是新来的,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我们不都是来照顾猫的吗?”宝儿十分不解,但看着那杏眼丫头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自己先软了几分,想了想,说道:“刚才冬儿姐姐说,那猫……”
杏眼丫头冷笑道:“你还真以为养个猫要这么多人?实话跟你说了,我们都是太子幸过的,许良媛用着养猫的借口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为了不让我们见太子,这猫是死是活,她管个鬼!”
宝儿缩了缩脑袋,再看去,果然见几个打牌的丫头个个都花容月貌,只是神色间带着冷意,看她的眼神就和丽妃主子看她的眼神一样,透着几分高高在上。
二姑说过,这宫里只有主子跟奴才,奴才被主子幸过,也就成了主子,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主子,气势更软了几分,只是杂物缝隙里的铃铛儿叫的实在可怜,她忍不住小声说道:“良媛主子是良媛主子,猫是猫,猫那么小……”
杏眼丫头冷声道:“我怎么它了?我是饿着它了冷着它了?要你来管?”
宝儿跟她说不通,又见众人都压抑着火气盯着自己,缩了缩,和猫蹲到一起,小声的说道:“生气也不能乱撒气啊……”
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笨的人,杏眼丫头的气势一滞,只觉得自己刚刚一番警告犹如重拳打棉花,有些恼火道:“算了算了,看你也不是被幸过进来的,是许良媛让你来照顾它的?”
宝儿老实的说道:“是。”
四个丫头交换了一下眼色,杏眼丫头的语气陡然转变了几分,“那你可以出去这后院,也可以出南园了?”
宝儿啊了一声,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杏眼丫头的脸上忽然带出几分压抑的喜色来,一个鹅蛋脸的丫头亲亲热热的过来,把宝儿扶起来,宝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有些害怕了,警惕的看着几个人,杏眼丫头忽然觉得,这个新来的丫头……跟铃铛儿真像。
手里被塞了一把碎银,宝儿愣愣的,就听那杏眼丫头说道:“你可以出南园,能不能帮我们姐妹给太子传个信?他上次说过,要收我做宝林的。”
宝儿莫名的觉得杏眼丫头握着她手的力道大得出奇,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纱都把她捏疼了,她连忙道:“你别……别呀,我是刚来的,连太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说见他了。”
几个丫头闻言并不气馁,那鹅蛋脸丫头温柔道:“太子常常过来南园,你只要寻到机会,在他面前提到我们姐妹的名字就够了,许良媛之所以把我们关在这里不见天日,不就是怕太子想起我们吗?”
宝儿有些愣愣的想,一个人得有多健忘,才会把喜欢过的人忘得一干二净,连名字都要别人提才能想起来?
几个丫头对宝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牌也不打了,把宝儿摁在炕上坐着,亲亲热热的跟她说话,得知她是因为对食在这里才被调来的,没了跟她们争宠的条件,态度更加殷切了几分,宝儿起初还听着,后来都有些害怕了。
几个丫头起初争着讨好宝儿,后来话题渐渐偏离开来,一直到开始谈论着出去之后要如何在太子面前说许良媛的不是,谈得兴起,把宝儿忘得一干二净。
天色渐晚,外间来了个婆子送饭,几个丫头谈过一场,都有些累了,懒懒的让宝儿去端饭,看到平日吃的几样素菜,还骂了一会儿。
吃过饭,宝儿把地扫了,外间院子的杂物也整理了,给铃铛儿倒满了猫食,回来之后几个丫头都睡了,四个人一张炕,还只有两条被褥,好在屋里不算冷,宝儿轻轻推门出来,刚走几步才发觉不对劲,铃铛儿就如同一抹影子似的坠在她身后,见她回头,还低低的叫了一声。
“你回去呀,快回去。”宝儿摸了摸猫头,小声的赶它,“别怕,她们答应以后不打你了。”
铃铛儿蹭蹭她的手,仍旧不愿离开,宝儿没有胆子带它走,轻声哄了一会儿,铃铛儿眯了眯一蓝一绿的猫瞳,好像理解她的话了,甩了甩尾巴,转身进屋。
夜色下的南园没有了白日里的美好,黑漆漆的梅树连带着影子都扭曲的可怕,而且透着几分阴冷,宝儿能看到不远处影影绰绰,心头压抑着害怕,但想到归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
上了回廊,宝儿蔫叽叽的低头走路,拐弯的时候,忽然迎头撞进一个胸膛里,她惊叫一声,却被揽着腰稳稳的扶住,她连忙后退几步,刚要说话,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
十数盏宫灯打在前头,两列侍卫跟在身后,一个鹅黄衣衫的主子神色淡淡,朝她投来一瞥。
宝儿是真的吓到了,愣了一下,连忙跪下,一张嘴,却连话都不会说了,正在这当口,她听见一声清冷悦耳的声音低声道:“还不给殿下请罪?”
长青打着宫灯,略照了照宝儿,目光落在她被包着的双手上,眸光轻动,随即口中道:“她初来乍到,许是被殿下威仪震慑,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太子颇有些感兴趣道:“这是你的对食?叫什么名字?”
宝儿愣愣的抬起头看向长青,就见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微微升起几分无奈神色,“她叫宝儿,刚进宫没多久,性子蠢笨,让殿下见笑了。”
“挺不错的,”太子微微的收敛了神色,淡淡的说道,“女人嘛,就要蠢笨些才好,要是都活得跟个男人似的,还有什么意思?”
长青微微低头,一众仪仗也不敢出声,太子刚从太子妃那儿受了气出来,要是刚才撞上来的是别人,只怕早就被迁怒,活活打死了。
太子气消了不少,一低头就见撞上来的丫头正傻傻的看着长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道果然是有了私情的,便起意道:“今晚就让小松子伺候,你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吧?好好聚一聚,春宵苦……哈,说说话也好。”
发觉长青身子微微一颤,太子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愉悦看他一眼,他不好男风,但就是喜欢看长青那张不喜不怒的脸庞上露出不一样的神色来,或是喜色,或是难堪。
华贵的仪仗慢慢走远,宝儿还跪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眼前鸦青色的麒麟服上精美的绣图,一只修长的手忽然出现在眼前,她抬起头,就见刚才替她说话的那个人微微俯身看着她,神色里几许温柔,犹如夜色下静谧的黑潭。
宝儿不知怎么的,愣愣的伸出一只包成粽子的手,放在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掌上,然后站直身子。
“太子每次来都要经过回廊,所以这边是没人敢走的,过花园有一条小道,可以出南园。”长青替宝儿拢了拢散乱的发丝,道:“东宫也不梳垂鬟髻,明日早起,换成百花髻吧。”
“你,你别……靠的这么近。”
宝儿不习惯被陌生男子这样亲近的接触,连忙想要挣脱开去,脸颊红得要滴血,长青微微挑了一下眉,对着侍卫脸红的宫女他见得多了,对着他脸红的,还是第一个。
第8章
长青的居所离南园不远,四面空旷,离了望眼数不尽的梅树,宝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一路无言,她挠了挠脸,干巴巴的扯起话来。
“那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宝儿亦步亦趋的跟在长青身后,微微低着头,小声的说道:“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长青回过身,目光落在宝儿身上,被他看得不自在,宝儿脸红了一下,说话的声音更小了,“刚才,谢谢你。”
“没什么,义父让我照顾你,你也不必这么拘谨。”长青语气缓和几分,说道:“我叫长青,你初来乍到,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都会一一提点你,只要别犯大错,平平安安到放归没什么问题。”
宝儿有一肚子疑问要问,然而比她的问题出声更早的是她的肚子,咕咕一声,她顿时红了脸,刚才那个送饭婆子送的是四个人的分量,她被匀了小半碗饭,没吃饱是肯定的。
长青微微怔了一下,薄唇上翘,眸子轻弯,宝儿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敢对上这个人的眼睛,好像这个人的眼睛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看得久了就会把人溺死在里面。
奴才的住处总是比不得主子的,宝儿跟着长青推门进了院子,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来宫里之后,见过的最好的地方了,院子里种着一棵极为高大的银杏树,雪铺在几块菜地上,映着月光,没来由的让宝儿安心。
两排房屋相对圈出一块院子空地,上屋三间是住处,下屋三间放杂物,东厨和便所是单独辟出的,还有一口井,比起外面精致又冷冰冰的宫殿,宝儿简直一眼就喜欢上这里了。
“许久没回来,米都发霉了,还有几斤白面,放葱姜吗?”长青点上厨房的灯,见宝儿探头进来看,淡淡的说道。
宝儿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我,我什么都吃的。”
长青黑眸里一丝笑意掠过,取柴生火,有些生疏的打水和面,宝儿干站了一会儿,才醒悟似的去帮他烧水,只是她从前在家里没干过这个,手又不方便,差点把一桶水浇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