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细数,回身进了屋,不多时推门出来,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走。”
一夜过去。
等书辞醒来时,天早已亮了,日头明晃晃地照在脸上,卷帘没放下,大好的阳光洒得满屋子都是。
她是趴在桌上睡着的,周身酸疼,四肢乏力,正慢吞吞地站起来舒展,肩头的披风却瞬间滑落在地。书辞低头一看,迷糊间想起这屋内还应该有个人,她脑子立马精神了,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不见踪影。
她赶紧跑到后院,仓库里也是人去房空。
“小姐,早呀。”
书辞站在门口,看着紫玉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打扫院落,冬季的暖阳将墙瓦的颜色染得分外温和,家中的景色一切如旧,她却生出些萍水相逢的感慨来。
“还真走了。”她自言自语,“也不打声招呼……”
*
第一场雪落完之后,气候一日便冷过一日,转眼到了小年。
因为琐事太多,忙起来无暇顾及其他,书辞很快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忘在了脑后。
京城里过年讲究排场,除夕、春节、上元,夜市通宵不禁,大街上舞龙舞狮,炮仗连天响,卖东西的吃东西的,挨挨挤挤,熙熙攘攘。
言则一贯是不在家过年的,街上人一多就容易出事,除了有锦衣卫巡查之外,大都督府也得安排京卫协助。五大营各派出人手,城里城外轮流值夜。言则是外卫,平时甜头尝不到,一旦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就肯定有他。
临出门前,陈氏把东拼西凑攒的二百两银票塞到他包袱里。
言则看着那薄薄的两张纸,心头不踏实:“这钱够吗?人家会不会看不上?”
“不少了,蚊子腿儿再小还是肉呢。”陈氏叹了口气,“李大人不过从五品的武选清吏司员外郎,真正掌事的还是往上数的那几位,他平时捞不了多少油水的。说白了,这笔钱也就去碰碰运气,脸好的话把你调到京卫里做个经历,再不济也得进内卫吧?毕竟拿人家手短呢!”
他啧了声:“他要是不拿呢?”
陈氏皱眉,“乌鸦嘴,就你话多,银子都放到跟前了,能不拿吗?”
毕竟还是担心钱少,言则把包袱背上身,摇头轻叹,“那我走了。”
书辞在房内做针线,看见他要出门,忙唤了一声。
“是辞儿啊。”言则停下脚,“有什么事儿么?”
“现在天冷,夜里风大,我做了套手捂子您带去吧,当值的时候也暖和一点。”
言则欢欢喜喜地收下,望着她一脸的感动:“还是自家姑娘好啊,知道心疼人。”
书辞笑了笑,“路上当心点。”
“诶。”
目送他行远,书辞这才慢悠悠往回走。
言则和陈氏不一样,无论做了什么他都会夸,反观她娘,差别待遇简直不能太明显。
有时候也羡慕言书月,每天日子过得清清闲闲,娘从来舍不得让她熬夜做针线,舍不得让她出去抛头露面,最后有了好东西还全是她的,这么多年了,也不是没恨过……
“阿辞啊。”
她刚坐下,言书月便捧着东西进来了,献宝似的凑上前,“你看我给你做了个枕头。”
书辞把活儿放下,“我有枕头的啊,怎么想起做这个?”
“之前不是听你说脖子肩膀疼么,我去了趟医馆,大夫说用白芷、防风、川芎塞到枕头里,晚上睡觉能治病的。”言书月将东西递过去,“你瞧瞧喜不喜欢?我手艺没你的好,你别嫌弃。”
“怎么会呢。”书辞摸了摸上面的绣纹,她姐绣花很吃力,偏偏还用最贵的线,看痕迹估计来来回回拆了好几遍,这败家孩子不管账,她是心疼的没边了。光是废掉的线自己都能做好几条帕子……
见她微不可见的摇头,言书月小心翼翼地问:“是……不好看么?”
“没有,当然不是。”书辞忙仔细看了看,随后无比认真地说道,“我是瞧着,你的女工比以前有进步多了。”
她惊喜:“真的呀?”
偷偷摸摸见她熬了几个晚上,还以为是做贼,没想到是给她做枕头。
尽管平时羡慕嫉妒恨,可这样的姐姐……书辞也实在是讨厌不起来。
“挺漂亮的,谢谢啊。”
“你是我妹妹呀,别跟我客气。”
她说话声音又轻又细,软软的像江南姑娘。
言书月在她对面坐下,“下午出门,我和你一道去吧,刚好胭脂用完了,想买一些。”
“行,一会儿我收拾收拾。”
刚没说两句,墙外忽然人声鼎沸,喧闹不已,隐约还听到有马蹄声。
紫玉拎着扫帚探头探脑地在角门处张望,书辞抬手把她叫进来。
“什么事啊,闹成这样?”
紫玉边走边还恋恋不舍地往回看,“我啥也没看清,说是肃亲王回城了,一路上大批京卫护送着,场面可大了。”
言书月常年养在闺中,对这些事很少留心,当下问道:“那外面的老百姓,都是去迎接他的吧?”
书辞没忍住笑了一声,冲紫玉点头:“我姐可真够甜的。”
紫玉深以为然地颔首,朝一脸茫然的言书月解释道,“大小姐,这肃亲王您不认识啊?”
她不知书辞在笑什么,愈发有些怯怯的:“只是听说过。”
“肃亲王在先皇的子嗣里排第四,残暴冷血那是出了名的,当街杀人常有的事儿。据说他七岁的时候就手刃了自己的启蒙先生,连眼睛都不带眨下。”说着,伸出手给她比了个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