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王夫人忙着待客,隔壁赦大老爷府里也来了客。
如今正值酷暑,赦大老爷带着闺女儿子用了午饭,又许给了好吃的冰碗之后,好容易才把老儿子哄睡了。迎春倒是好打发,听说睡醒了有冰吃,小姑娘便乖乖会自己院子午休去了。
大老爷搂着儿子迷瞪了一会儿,便爬起来给他做冰碗吃。不然一会儿这小子起来吃不着,还不知道怎么闹腾他老子呢。命人去了自己提纯过的硝石,又准备了些盆盆罐罐,大老爷就忙活开了。
“你这是鼓捣什么呢?”
贾赦正蹲在盆子跟前等着水结冰,忽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忙回头看过去,登时便笑起来,“祜祜,我今儿刚回了,你怎么就找来了?快坐这儿,我给你打扇。”
宇文祜被他拉到冰山边上坐下,微阖着眼享受着殷勤的打扇服务,一会儿便觉得身上的汗落了。这才睁开眼,笑道:“还是你知道享受,看看这冰山凉快的,便是我那儿都比不了。”
皇宫虽然每年都藏冰,但宇文祜为表孝道,大部分都送到了太上皇和太后、太妃那里,他自己的宫殿里也只是勉强够用罢了。
“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难得的,用没了就再制些呗,又不怎么费事。”赦大老爷看他挑眉,不由问道:“硝石制冰,多少年前就有这个了啊。”
“硝石制冰,我当然知道。可硝石提纯不易,用来享受却是有些浪费……等等,”说到这里,宇文祜猛然拉住大老爷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赦赦,你会提纯硝石,对不对?”
“对!”又是这一声上挑的尾音,赦大老爷被勾魂儿之中,下意识地便大声答道。祜祜总是这么犯规,不好好说话,偏用那小声儿勾人,偏他都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却回回都乖乖上钩。
如今在庆朝,火炮、炸药都已经配到军中,只是轻易不会动用罢了。原因不是因循守旧,更多是因为火药供应不够的问题。而火药的产量,又一直受着硝石的制约。并不是硝石不够,而是难在硝石提纯上。
宇文祜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兴奋地又敲了大老爷的脑门儿,以表心中的喜悦。只是他高兴之下,便忘了收手上的力气,敲得赦大老爷惨叫一声,脑门儿登时就鼓起了包包。
“对不住,我下手重了,来给你揉揉。”对上贾赦皱成一团的脸,皇帝陛下觉得又愧又疼,忙伸手去帮他揉脑门儿上的包包。
然他从没干过这活儿,手上便有些没轻没重的,大老爷就被揉得哼哼唧唧,只往后仰头。宇文祜又执意补救错误,手自然就追着他,两人便越离越近……
“爹,你们在干嘛?”贾小琮被他老子的惨叫吵醒,坐在软榻上揉着眼睛问道。若是什么好玩的游戏,他也要参加。
第三十九回 察孽情宁府宴梅花 睡侄床淫人识云雨
赦大老爷被儿子这一声惊动,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他跟祜祜的动作实在有点暧昧,一个追一个逃什么的,若非看见的是老儿子,换个人怕非得误会些什么。
皇帝陛下也意识到了,收回手坐直身子,以手掩唇轻咳一声。要知道小东西这时候醒,他也不会上手去揉了。
两人本没有旁的想法,此时面对面倒有些尴尬了。赦大老爷噌地窜起来,抱起儿子给他穿衣裳,口中还哄着,“爹在给你做冰碗,可好吃了呢,你来看着爹做,好不好?”
听到又好吃的冰碗,贾小琮立时就将方才的事抛到脑后,瞪着大眼猛点头。到底还是个娃,有了吃的什么都能忘了。大老爷转移注意力,成功!
手脚麻利地做了个牛乳水果冰淇淋,让儿子带回去跟他姐姐分享,大老爷才板着没有那么红的脸,又磨蹭了半晌,才来到宇文祜对面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赦大老爷才猛地一拍大腿,“啊,方才忘了把那冰淇淋留份给你,祜祜你等等啊,我再去给你做一份。”脸上还是觉得发烫,坐在那儿浑身都不自在,大老爷不自觉地就想躲。缓一缓,缓一缓就好了。
“你且消停些吧,我还能跟个孩子争嘴吃。”宇文祜本也尴尬,可见大贾赦这副样子,他反倒放开了,笑着连忙拉住想逃的人,“咱们还是说说那硝石提纯的事吧。若是能够有足够的硝石,在火药供应上便不会捉襟见肘,那我朝的战力必将大大提高。”
“我朝开国不到百年,虽然正是国力上升,天下承平的时候,可也不是没有隐患。北边的鞑靼和瓦拉,南边的茜香国,东便的棒国、倭国,西南的缅甸东吁、安南,哪一个不是蠢蠢欲动,说是举世皆敌也不为过……”宇文祜虽没对着地图,却将庆朝周边的形势娓娓道来。
赦大老爷听得投入,便忘了方才的脸热,点头道:“没错,这些外族如今虽都看着安分,可个个皆有不臣之心,逮着机会便要闹腾的。”未来十几年中,庆朝便经历了北疆和南疆多场大战,西南边境上也不太平,常有冲突发生。
“恩侯,我并非穷兵黩武之人,却也有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雄心。如今朝中多有擎肘,可我有生之年,定要一雪当年”
“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就是提纯硝石嘛,这就不是个事儿。赶明儿我跟敬大哥哥商量商量,把火药也给改良了,让它威力更大。等我把蒸汽机鼓捣出来,我就去研究火器,你就请好儿吧。”大老爷看着祜祜简直移不开眼,自动自发地给自己加了重重任务。
宇文祜举起拳头,也贾赦地重重一击,然后两人相对而笑。
从赦赦那里拐了许多提纯的硝石之后,宇文祜还命人搬了两盆冰到马车里,这才满意而归。回到养心殿之后,亲手实验了硝石制冰,宇文祜对着自制的冰山沉默良久,道:“去查一查贾敬。”
贾敬是恩侯的堂哥,已在城外道观修道多年,本不在宇文祜的视线之内。只是之前的水泥烧制,再加上如今的火药改良,恩侯提起来似乎都跟他有关。宇文祜心中猜测,怕是恩侯拿贾敬当了挡箭牌,仍随了他的意,命人去查贾敬。
因忙着蒸汽机的事,赦大老爷确实没工夫鼓捣新火药,便将事情都交给了贾敬。左右火药这东西,本就是道士们炼丹炼出来的,敬大老爷倒不陌生。有了贾赦提供的思路,贾敬本是赶鸭子上架的,到后来却真的沉醉其中了。
赦大老爷混过了最热的那些天,便又一头扎进蒸汽机的研制之中,待贾敬的好消息传来时,已经入冬时节,宁国府的梅花都开了。
因着制成新火药的功绩,贾敬晋爵一等子兼云骑尉,只仍是不能世袭。便是这样,贾珍也是大喜,借着梅花盛开的机会,打算大宴宾客,好生为他老子庆贺一番。贾敬倒是没有回绝,只是不喜人多,命贾珍只请荣府众人过来聚一聚便罢。
宁府设梅花宴这天,赦大老爷同贾敬坐在上首,不去里戏台上的精彩,只顾低声讨论着火药、火器的事,让政二老爷一句话也听不懂,就更别说是插话了。
贾珍见他脸色不好看,便打圆场道:“政叔,如今宝玉可是上进了许多啊。这样的天气,每日里同我那儿媳妇的弟弟到族学读书,风雪无阻,难得啊!”
“快别这么说,你若再夸他,便连我都要羞死了。”听他夸奖宝玉,贾政即便心里高兴得很,面上仍旧摆出不满意的态度,“他过了年便十岁,却连《四书》读通背熟,比着珠儿差得远了。我如今只求他别三炷香的兴致,既不够聪明,好歹能勤奋些。”
“政叔过谦了不是,我可是听蔷儿说了,叔祖可是常常夸奖宝玉聪慧,一点即通举一反三呢。要是蓉儿能有这样的本事,我也不会早早就给他娶亲,把指望都放到那尚不见影的孙子头上了。”贾珍忙又恭维道,说话间的神情也生动起来。
“我那儿子虽是个不成器的,但好在儿媳妇好得很,。如今我不指望孙子能像了儿子,倒盼着他能多像我那儿媳妇些,日后也好有些出息……”
本是夸讲宝玉的话题,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赞蓉儿媳妇,这话政二老爷就不好接了,只能僵着脸上的笑容,不耐烦地听贾珍说得口沫横飞。这珍儿怎么回事,哪有当公爹的这样跟人夸赞儿媳妇的?!
贾珍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便打扰了大老爷跟贾敬,两人不由停住话题,俱都将目光停留到他身上。
“大哥哥,你这儿子不对啊。”大老爷有些听不下去了,用肩膀撞撞贾敬的,“这事儿你得看着些,咱们家如今多少人盯着呢,若是出了那等……之事,怕是阖家都要没脸见人了。珍儿年纪虽然不小了,但这府里还是要你镇着才行啊。”
在“梦”中,赦大老爷便对贾珍爬灰之事有所耳闻,如今见贾珍这幅模样,怕是真有其事了。以往贾家已经没落,没碍着谁的时候,便是有个什么龌蹉的事情,也能遮掩过去。可如今却不一样,自大老爷同贾敬先后站到宇文祜身后,荣宁二府就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了。
这种朝堂党争,便是对方没错儿,都还要罗织罪名呢,更别说有现成的把柄可抓了。赦大老爷此时提醒贾敬,也是想他先下手为强,掐死这一对混账东西的奸.情,以免被人以此发难。
贾敬乃是经历过太上皇夺嫡与义忠亲王逼宫等事的,自然明白其中的轻重。此时他亦看出贾珍的不妥,却还不知蓉儿媳妇怎样。是以并未多说,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看向儿子贾珍的目光,却已经冷了不知道多少。若这孽障真敢行那等不.伦之事,老子少不得要打断他的腿,三条!
“方才听你们说起宝玉,宝玉呢,竟没过来不成?”赦大老爷不愿听贾珍再说,出声打断他道。这人也是稀罕,有那么点韵事不说藏着掖着,倒在长辈们面前胡言乱语,真是不怕抽的。
贾珍夸儿媳妇正到高兴的时候,忽然被人打断自然不爽快,只是贾赦乃是他长辈,在贾家又是头一份的权势,便不敢炸刺儿,老实地回道:“来了,陪在老太太那边呢。赦叔可是有话同他说,我这就让蓉儿去叫他去。”
大老爷闻言便点点头,倒不是他有话跟贾宝玉说,而是那孩子如今也要十岁了,还跟姑娘们,尤其是他闺女混在一处,大老爷实在看不过眼。不管又没话说,先把人揪过来再说。
贾蓉早就有些坐不下去了,方才听着他老子夸他媳妇,他的头都恨不能埋到桌子底下。所幸今儿这席上没有外人,不然他哪还有脸活着,一根绳子吊死在这会芳园里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