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面黑如碳的青年疑惑道:“那他们偷东西,他们爹娘都不管吗?”
“他们哪有人管?他们是孤儿!”
一直默不作声默默跟着的青年却“呸”了一声,他想起方才俊秀的少年,忍不住反驳道:“你才孤儿,你全家都孤儿。”
但不论是小和尚还是书生侠女,都没有听到近在咫尺的青年的声音。
场景突得一转,已经不在密林之中,而是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寺院里。而青年依旧跟在四人身边。
此时这安静的古寺中已经闹成了一团。
方才那五个少年跑跑跳跳的躲避着身后的胖和尚。
“你们又来偷吃偷喝!”小和尚见状跑了出来。
“爷爷才不稀罕你们那些破玩意儿!”白衣少年一把拦下了对方,“你们先走!”白衣少年冲着伙伴挥了挥手,与小和尚缠斗起来,在他们五人中只有他的拳脚好些,能有一二全身而退的可能。
其他四人苦于身手不济只能帮倒忙,咬了咬牙跑开了些。
可惜少年本身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一开始拼力拦下了小和尚,缠斗了不到一刻,现在与小和尚对打已是吃力。他一个不小心就疏漏了背后的胖和尚,一把被对方捉住了脖子。
“还要跑吗?!”胖和尚紧紧勒住了少年,他这次被戏耍的狠了,心中存着一股恶气。虽说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但只怕这回少年也要吃些苦头了。
却没想那少年很是硬气,明知力所不敌还是全力挣扎。在巨大的差距下,他细瘦的身躯到底挣脱不得。
青年看着对方因疼痛而通红的脸庞,眉心不知不觉越蹙越狠,纠结成一团。他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搭救少年,手指却从胖和尚的胳膊上穿透过去。
其实只要少年服软,那胖和尚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但青年却莫名知道,以少年的性格绝不会如此认输。
果真挣脱不得的少年梗着脖子哼笑一声:“爷爷是不想跑啦,要不然就凭你这头肥猪,抓得住我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
衣衫破败的孤儿白玉堂!
这个可怜的乞儿怎么可能是白玉堂!
白玉堂,应该是少年华美才对。
这三个字在青年的脑海中炸裂开来,让他的眼前一阵发白,模糊不清。他晃了晃头,在天旋地转的晕眩中看见那少年被胖和尚硬压着肩背伏下身去,看着少年咬着牙忍痛不愿叫喊出声。
剧烈的头痛传来,青年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他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在倒下的那一刻,头痛欲裂的青年最后看了一眼狼狈的少年,忍不住对着一寺大大小小的和尚骂了句国骂。
“大哥!大哥!”软糯的童声中带着些压抑下来的惊慌失措,一声声呼唤传入耳中。
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年猛地睁开了双眼,如从噩梦中解脱一般满头大汗。他看着面前眼眶微红一身粗麻孝袍的孩子愣了愣神,将孩子抱上了床。
跟方才见到的那个乞儿相比,这才该是白玉堂。
少年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着。
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跟小孩儿如出一辙的孝袍,将对方揽进了怀里。少年尖细的下巴轻轻放在小孩儿有着细软发丝的头顶。他下意识的拍了拍小孩儿有些颤抖的脊背,安慰的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别怕,有大哥在。”
庄生蝴蝶。
少年叹息一声抚摸着对方的发心。
小孩儿有些不自在的将头埋进了少年还显单薄的胸膛。
“玉堂,放心,大哥在。”
“大哥会一直在你身边。”
兄弟二人相拥着靠坐在床头。
此时少年的记忆都已回笼,再不像方才一般迷惘。
他本来自后世,大抵是机缘巧合来了这里,成了这白姓少年,连记忆也是严丝合缝毫无违和,真如自幼长于此处一般。
如今他姓白名锦堂,金华人士,年十五,父方病逝母早亡,只留下一个幼弟一干忠仆与诺大家业。不大的少年不得不扛起整个家,一边忙于父亲的丧事一边着手于白家产业,一不小心就积劳过度晕厥过去。
然后,就变成了自己。
白锦堂只觉得,这些记忆便是自己真真切切曾经经历过的一样。
反而是前尘往事都隔了一层纱般不甚分明。
此时乃是北宋真宗治下,大中祥符七年。
白锦堂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睡梦中酒店周遭发生了爆炸,一下子把他送到了一千年前。
白锦堂想起方才昏睡时的那个梦,忍不住冷笑一声,那是他前世出差在外看着电视上放的少年某系列,胡编乱造,稀奇古怪。
他换了个姿势让怀中的小孩儿睡得更舒服一些。伸手抚了下怀中小孩儿泛青的眼底。
小孩儿虚岁才七岁,按后世的算法不过是五岁的孩子,因为连日的担惊受怕瘦了许多,精致的稚嫩小脸还显不出日后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的风采。
这小孩儿是他的幼弟,如今金华白家的二爷,日后松江陷空岛的五弟,锦毛鼠白玉堂。
那梦中的小乞丐小孤儿小私生子的都是什么鬼?他白锦堂的弟弟绝对不可能沦落到那个份上!
脑海中一下子被填充了太多混乱不清的记忆,回想整理了一番之后,白锦堂觉得心很累。
前尘往事也一下子变得云里雾绕的,渐渐远去了。
白锦堂揽着怀中的幼弟,也躺了下来。他侧过脸低下头,轻轻将小孩儿不小心吃进嘴里的碎发拨到一边,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容。
不论如何,这是他的亲弟弟,是他的羁绊和责任。
不一会,兄弟二人就相拥着陷入了黑甜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