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卿没想到她竟然在意这个,眼里带了丝柔和:“那你希望我如何唤你?祈安不够亲密,那阿安?”
“不要。”
“嗯,那安儿?”
傅言卿嗓音一贯柔和,此刻压着嗓音,这声安儿更是温柔如水,还透着股宠溺,听得赵梓砚心花怒放,脸上强自矜持着,偏生不知道她自个儿脸都兴奋得发红了。
解决了这个心头疙瘩,赵梓砚终是收了心思,她颇为聪明,悟性也很强,不过听傅言卿读了一遍,她便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让傅言卿忍不住赞叹。教授一个乖巧聪慧的学生,对于傅言卿而言,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等到讲完两篇,傅言卿怕累着她,催着她回去。
看着赵梓砚离去,傅言卿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的糕点,忍不住勾了一抹笑。
自从与赵墨笺一同入弘文馆后,傅言卿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皇家子弟的课业从来不轻松,每日除了要听太傅讲经,还得抽时间一起论经。大夏乃是以武定国,以文安邦,骑射武艺亦不能少。因着开国皇帝乃是女子,大夏风气比之周边国家开放许多,这也使得皇子和皇女享有同等继位权利,因此在学业上,也不会有所偏颇。
傅言卿上一世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虽然年纪小了,这身体不同往日,可是技巧能力却在。当着众多皇室宗亲,她自然不会出风头,却也不会太过藏拙,毕竟,她心里明白,对于自负的赵墨笺而言,只有她不过于糟糕,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无论难熬与否,日子终究是一天天过去了。
四年后
景泰十七年十一月初七,又一次万寿节如约而至。而傅言卿也度过了重生后在宫中的第五个年头,随着同赵墨笺母子关系越发密切,和那个唤做安儿的小孩的接触也越发少了,只是对两人而言,对方的已经成为了一种特殊的存在。
此次刻宫内各处倏然忙碌起来,圣上大寿,宫人同贺,所需要的用物无人敢马虎。后宫之中,皇后一位自十三年前就一直悬空,至今位份最高的也就剩萧贵妃了,因此万寿节宫内事宜都是她再打点,一时间对于傅言卿和赵梓砚也没法关注太多。
当今圣上已然四十,却从不曾立储君,朝堂上文武百官上疏,奏请景帝确立东宫之位,以保社稷之安。
景帝虽未表态,可是却也动了心思,只是因着底下子嗣皆年幼,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其余几个子女都未到成年。原本大皇子仁孝恭笺,又是景帝亲自教导,最得他心,可是因着沈贵妃与代王一事,他已然不可能再考虑他了。
各宫有心之人也从景帝那探得风声,此次大寿,景帝怕是要借机看看各位皇子皇女的表现了。
萧贵妃自然不肯错过这一机会,让赵墨笺好生准备寿礼,更让傅言卿落了个清净。
上一世这场寿诞过得却不怎么样,原因无它,在宴会结束后,有人借宫外教坊艺人入宫献艺之时混入其中。在宴会散后行刺,当时景帝躲过一劫,前来祝寿的北凉国国主的独子沮渠延却是被杀。
上一世她跟着赵墨笺入宴,当时年少贪杯,提前被送回云烟院,对于事情的始末并不清楚。最后醒来才知晓赵墨笺在那次刺杀中,反应机敏,率先挡住了刺客的偷袭,这才救了景帝,自此景帝也就越发疼爱他。只是这次刺杀,景帝处理不当,导致北凉与大夏决裂,最后倒戈吐谷浑,西南,西北全线遭袭。
彼时朝廷只能督促她父王应战,也便是那一次,父王中箭,军中救治不及时留下了祸根,导致最后病逝。
思及至此,傅言卿顿时眼神沉了沉,她不能让沮渠延死在这。
第8章
万寿节当日,寿宴设于紫宸殿内,景帝坐在龙椅上,下面设桌案,文武百官与皇室子弟及外国使节坐于殿上,群僚和外使随员坐于殿外两廊,美酒佳肴皆列其上。
景帝脸上带着少有的笑意,吩咐一声开宴,身边大太监高声唱礼,殿外鼓乐齐鸣。尚书令柳宗盛,大将军刘昊带领文武百官出席,手捧酒盏,齐齐跪拜:“臣等恭祝陛下寿诞,愿陛下圣体永安,万寿无疆,愿我大夏风调雨顺,国运昌盛!”
景帝接过身边廖总管递过来的御盏,仰头饮下:“众亲平身!”
“谢陛下!”
百官朝拜后,廖全躬身伺候在一旁,彼时一人身穿半襟毡衣,起身出席,右手贴于肩部,行了一礼:“北凉国沮渠延,携使臣恭祝陛下圣诞,愿陛下寿与天齐,两国之交世代相传。”
傅言卿坐在左侧第四个桌案上,一早便看到了沮渠延,北凉人历来生的高大粗犷,只有这沮渠延却是面目清俊,气度不凡,却又不显羸弱,在一干粗糙的大汉中分外显眼。
景帝哈哈大笑:“辛苦小王爷前来替朕祝寿了。朕十年前还曾见过你,不过转眼间就长得如此仪表堂堂了,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沮渠延亦是笑到:“父汗经常提起陛下,说起早年陛下的英姿,让小王敬佩不已。此次前来,北凉国带了三百汗血宝马,牛羊各两千头,作为寿礼,忘陛下笑纳。”
汗血宝马可遇不可求,唯北凉族人方能培育,一次祝寿献上三百匹,已然是大手笔了,下面忍不住低声惊叹,景帝更是龙颜大悦,顿时下令回赠黄金千两,白银一万,丝绸百担。
朝臣使节庆寿完毕,也便轮到皇子亲王了。
大皇子送上的乃是一副画卷。景帝对他有些不冷不淡,只是接了过去,赵彦成已是弱冠之年,因着母妃一事,虽已努力克制,可眉眼间依旧染了丝悲凉。他看着景帝,恭敬道:“此画乃是淮南公苍松子所画,名为,《千里锦绣》。儿臣记得父皇提过很是喜爱淮南公的画作,之前便派人暗自探访,前月这才在一位老者那里寻得,献给父皇,望父皇能欢欣。”
景帝微微一愣,打开画轴,看着装裱细致的画,心里微微有些触动,他对于字画颇为喜爱,这画的确是真迹。而且寓意也极好,他却不提,只是简单想讨他欢欣,让景帝也无法冷下脸,温声赞了几句,赏了一斛明珠,一盒金叶子,也算是颇为满意了。
二皇子赵清书,四皇子赵严谨,两人送的都不是凡品,却也新奇,赵清书送的乃是一方奇石,模样神似玉玺,材质晶莹剔透,让景帝颇为开心。
赵严谨稍显逊色,送的乃是西域奇花,冰莲,冰莲极为难寻,模样十分漂亮,且传言冰莲百年才开花,象征长寿,却十分应景。
赵涵綮不过十二岁,却亲自抄了本孝经,嘴又讨巧,却也过得去。
轮到赵墨笺时,众人见她亦是捧了副画卷,还以为这下送撞了,那副《千里锦绣》已然出挑,这下无论送什么,都显得有些平凡了。
景帝对这个七女儿却是颇为宠爱,看她上来,眼里带了丝慈爱:“笺儿这是又要送什么画给父皇?”
赵墨笺听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大皇兄那幅画珍贵非常,父皇您又一直钟爱淮南公的笔墨,我这幅不过是儿臣自己画的,定然没法做比较。可是这也是儿臣为了父皇特意画的,即使儿臣画的粗劣,今日是父皇您大寿,您也不许嫌弃我。”
赵墨笺或者说萧贵妃深知帝王心,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已经有了足够的敬畏,反而是寻常父亲的天伦之乐,才更让他动容。赵墨笺平日里一贯在景帝面前懂事体贴,却又带着丝子女的敬仰孺慕,少了些小心翼翼的敬畏。偶尔还会撒几个无伤大雅的娇,这让景帝越发宠她。她如此说话,没让景帝不悦,反而笑了起来:“这可是朕大寿,笺儿反而跟我讨价还价了?来,给我看看,画的是什么?”
赵墨笺忙上前,展开画卷,这幅画足有六尺长,铺展开,粗一看是幅山水画,景帝离得近,却是发现,这哪里是画,分明是一幅大夏地图。
可这地图却与平日里的简易地图不同,所有的水域,重要官道山川,全部被不同的颜色标出,在许多边缘要塞之处,甚至有细小的注解。邻国相交的边境,地势走向,一览无遗。
景帝亦是带兵上过战场的人,这地图的准确程度他一清二楚,虽说许多涉及布兵的注释略显稚嫩,可更能说明是赵墨笺亲自做的。
景帝看着赵墨笺,眼神惊讶莫名:“笺儿,这是你制的?”
赵墨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笺儿不敢独自居功,这地图,儿臣之前在学习兵法时就有过想法,可儿臣不曾出过京城,许多从书籍上查到的都有限,所以我一直在请舅舅帮忙,还请教了朝中各位将军,从各地知州,以及当地百姓那里收集信息,这才耗费一年半时间制成的。”
景帝看着有些娇憨的赵墨笺,眼里变幻莫名,随即突然道了声:“好!不愧是朕的孩儿!各位爱卿,看看,这地图如何?”
众人传看了一遍,皆是惊叹,旋即大将军刘昊叹呼道:“七殿下少年英才,如此年纪便有大才,又仁孝至此,恭贺陛下!”
余下众人亦是附和道,景帝越发开怀,随即却是看了眼赵墨笺,让她退下,兀自看这地图,却也没提赏赐之事。反而将目光投向傅言卿:“长宁。”
傅言卿随即起身,恭敬跪下:“长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