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嬷嬷的确不便再强留二人,不然,报恩成了负担,那就是她的罪过了。她恭恭敬敬地将二人送上马车。
待马车走远,另一辆在巷子里停靠许久的马车上,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身着白衣,长身玉立,正是淮南王世子——楚璃。
☆、相帮
陆卿归来,全家人都很高兴,也顾不得天色晚,在翠竹院摆了桌酒席给他接风洗尘。
乔氏问了小儿子的状况,陆卿如实说了:“右胳膊脱臼,当时就接上去了,没什么大碍。”
说是这样说,可没经历过的人不晓得脱臼其实是非常痛的,索性陆铭年轻,痛感不比成年人强烈,咬咬牙,就挺过去了。三个孩子里头,属他最能吃苦,当然也最顽劣,陆薇这不着调的性子多半就是被他影响的,只是陆薇没他那么坚强罢了。
聊完陆铭,话锋不知怎的一转,转到了陆薇的身上。
陆薇十几年没干过一件正经事,成天闯祸,以前都是去祸害别人倒也罢了,前不久抓狍子险些把自己祸害死了,这可不能再放任下去。陆卿的意思是,陆薇年龄到了,该学点东西充实自己,性子也得收敛,免得将来嫁了人,把婆家弄得鸡飞狗跳。
陆薇很小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宫宴,太后在宴会上喝多了,晕晕乎乎之下给陆薇定了一门娃娃亲,夫家是庆阳王世子。因是酒后之言,陆家起先并非放在心上,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庆阳王世子迟迟不娶妻,又不禁让人怀疑,那边是不是真的在等陆薇及笄。
上门去问吧,肯定是不好意思的,万一人家没这心,多丢脸?又或是,人家以为陆家在逼婚,岂不更丢脸?
好在陆薇年纪小,耗得起,耗不起的是庆阳王世子,等他哪天成了亲,陆薇也就能随意婚配了。
回蔷薇院的路上,乔氏拉过女儿的手:“你大哥方才说的,你可都听见了?你老大不小了,该学点东西了,是请女夫子到家里来,还是上内学堂念书,你自己挑一个。”
听到念书,陆薇就头大,她宁愿天天被大白咬屁股,也不想去背什么四书五经。学习这种事,年纪小反而有优势,她骨子里都二三十岁了,心早花了,哪里还静得下心去嚼那些已经学过的东西?但要说她会吧,她又忘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几日,陆薇都躲在翠竹院教老太太打马吊,这是她上回从皇宫回来的路上给老太太买的礼物。马吊有些类似于前朝的叶子牌,但比叶子牌有趣,四人一桌,既能打发时间,又能锻炼脑子。更重要的是,人上了年纪容易患痴呆症,据说打马吊能预防。
当然她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老太太,她有自己的私心,她不想上学。
四月三,她上学的事儿尚没着落,倒是陆家老宅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件的起因得从老宅的一位姨娘说起,当年老太爷与老太太大婚后,先是生下嫡长子陆栋梁(陆相国),之后生下陆薇的大姑陆如兰、二姑陆如萍,再之后便是二叔陆正平与三叔陆正奇。除大姑陆如兰是李姨娘所出,其余三个都是梅姨娘的骨肉。
梅姨娘年轻时曾是老太爷身边红袖添香的丫鬟,貌美如花自不必说,还略懂识文断字,没分家时,就得宠得很。而老太太目不识丁,府里大小事宜,多半是她在打理。一直到乔氏嫁入陆家,才从她手中把中馈夺了过来。
梅姨娘自是不服气的,可她也没有办法。乔氏出身书香门第,又是陆家正儿八经的长媳,要身份有身份,要见识有见识,她什么都比不过人家,再霸着中馈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后面长房分了家,老太太和乔氏都走了,中馈顺理成章地回了梅姨娘手中。按理说,这梅姨娘是熬出头了,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干,也不必担心像别的老姨娘一样被送到偏僻的庄子上了此残生,开开心心地守着儿子、孙子就够了。可也不知她哪根筋不对,竟学着那些文人雅士以诗会友,会出了一段黄昏恋。
乔氏带着女儿赶到老陆家时,二太太蒋氏已经哭成了泪人,三太太从旁安慰她,但发红的眼眶看得出来她也落了不少泪。
“二弟妹,三弟妹。”乔氏走上前。
蒋氏止住了哭泣,抬起泪汪汪的眼看向乔氏和乔氏身后的陆薇:“大嫂……囡囡……”
乔氏拍拍陆薇,陆薇鼓鼓腮帮子,闷声唤了声“二婶”,见乔氏看着她,她耸耸肩,又唤了声“三婶”。
蒋氏俨然没料到乔氏会带了陆薇过来,想尽地主之谊,又有些力不从心。乔氏看出了她的为难,拍拍她的手,转头对绿珠与红蕊道:“你们带二小姐到园子里逛逛。”
陆家的园子有什么好逛的?陆薇揉揉肚子:“娘,我饿了。”
陆薇被三太太带到碧纱橱后吃东西,从这儿看不到那头的人,却能听见声音。陆薇听到她娘轻声问二婶:“二弟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蒋氏抽泣道:“大嫂……我都没脸说……”
嫡庶隔一层,乔氏与两个弟妹的关系原先不算十分亲近,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再不亲近那也是一家人。乔氏替她抹了泪:“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帮你?”
蒋氏抓住了乔氏的胳膊:“大嫂!你这回可一定要帮我、帮二爷啊!”
乔氏柳眉一蹙:“怎么又扯上二弟了?”
蒋氏红着眼眶道:“还不是怪梅姨娘?二爷他发现梅姨娘与人鸿雁传书,气得不轻,一怒之下就以梅姨娘的名义把人约了出来,然后……然后把人给打了……”
乔氏倒抽一口凉气:“打得很严重吗?”
蒋氏摇头,哽咽道:“没多严重,就揍了一拳,可他揍的是个王爷!”
居然是个王爷……乔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梅姨娘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怎么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她当自己是正妻,夫死后可以再嫁么?再说了,就算是正妻,那也没到了这个岁数,儿孙都满堂了还想着嫁人的。不怪二弟如此冲动。
蒋氏见乔氏沉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嫂!你可一定要救救二爷啊!二爷被他们带走了,到现在都没放回来,已经三天了,我又不敢报官,都快急死了,大嫂!”
陆薇啃了一口玫瑰酥,她前世总在皇宫待着,没碰上老宅的人上门求娘亲,也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八卦。
啧,勾搭上了一个王爷,梅姨娘不简单呐,难怪当年能把祖母压得死死的。就不知是哪个倒霉王爷。
“是哪个王爷?”乔氏问。
蒋氏道:“荣亲王。”
荣亲王是当今圣上的叔叔,闲散王爷一个,没什么实权,年轻时娶过一任王妃,仅一年王妃就病逝了,之后他没再成亲。荣亲王是鳏夫,不会蹦出什么正室上门讨伐。可即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乔氏苦恼地叹了口气:“二弟妹,不是我不肯帮你,但二弟得罪的人……太位高权重了,不如你进宫求求太后吧,也只有她老人家能说上话儿了。”
蒋氏哭得更大声了:“大嫂当我不想找姑姑吗?可姑姑只疼大哥一人,二爷与三爷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我便是去找她又如何?她会帮我吗?便是帮了,梅姨娘恐怕也活不成了!要是二爷知道我为了救他……把他亲娘给搭上了,你说他会原谅我吗?”
整件事因梅姨娘而起,以太后的性子,的确有可能杀了梅姨娘给荣亲王泄愤。就算荣亲王不计较了,但梅姨娘做出如此辱没门楣之事,太后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不能让姑姑知道……”蒋氏握住了乔氏的手,哀求地说。
乔氏摇头:“但我真的帮不了你,相国府与荣亲王府没有交情。”
蒋氏嗫嚅道:“与荣亲王府没有,与别的王府有啊。”
乔氏古怪地看着她,蒋氏细声细气道:“囡囡不是和庆阳王府有婚约吗?只要庆阳王府肯出面,相信荣亲王不会不给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