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得太突然,毫无还手的余地。
陆烟总觉哪里不对,再次站在碎镜前,她似乎能看到覃昀砸时的样子,一拳,两拳。他穿着折痕未消的白T,发梢上的水珠跟玻璃一块儿震碎。
是那一天,他对她说你等我的那天,覃昀砸了它。
她该回来,来看看它和它主人同样破烂,他们引起别人注视的方式同样难堪。
陆烟想了想她那时的所作所为,没有不妥,只是躲了他更深处的欲望。
她记起柯以桥说“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凭什么做好人,做好人的代价是这面镜子。
覃昀多大度啊,她抛弃他便走,她跟上他就留,看似潇洒,却又擅自做些无意义的事。
倘若陆烟不了解,真会觉得潇洒是他的阴谋。
高段位的勾引,恰如其分的关系,以及点到为止的感情。
可陆烟将他看透了,墓园那天他走得很快,那么快偏偏转角处有了停顿。
平平凡凡过一辈子不好么,把自己填那么满,谁会心疼。
“知道了。”她说。
柯以桥饶是料到陆烟的态度,满脸写着你看,我猜对了。
平静得发指,就像站在面前的覃昀一样,听着听筒里陆烟的声音,无波澜。
柯以桥看着覃昀,八年前猎风席卷的夜晚,覃昀和陆烟的第一次见面,他那时只顾得愤怒,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种气氛,他们之间诡异的默契。
表面的冷漠其实欲盖弥彰,欲遮疯狂,欲为之后的义无反顾铺路。
“让他接。”陆烟又说,她似乎清楚覃昀的情况。
覃昀反应快,没让他们得逞,只是擦破皮。本来小伤而已,柯以桥用不着打这通电话,但伤在额前,疤痕处旧伤迭新伤。
又一次,因为陆烟。
柯以桥一动不动,他轻微打着牙颤。他知道覃昀瞒他很多,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
可他不是覃昀,他有权利选择憎恨。
柯以桥没说话,那就是了,他在,“覃昀。”陆烟叫他,依旧是惯有腔调,“你等着我,必须。”
她完全忽视柯以桥,跟他说,“别跑。”
为什么不能跑,陆烟说不出所以然,她也不明白何必多此一举,明知道他不会跑。
她漠然盯着镜子,她要教他,爱与恨不止简单的二选一。
她奔着唯一目的。
电话早被免提,覃昀独自靠着廊道栏杆,柯以桥离开前拍了拍他肩膀,一次很重,一次很轻地垂落。
女人用命令口吻说道,“我只哄你一回,别得寸进尺。”
静了会儿,陆烟听见点烟的声音,满意地挂断。
有恃无恐的始终是她,也只能是她。
他来不了,屋内死气沉沉,他们在这里做过多次,床榻,窗台,椅子。怎么弄的她记不太清,是感觉不错,而那感觉一次次救了陆烟。
她有些后悔没跟他做完再走。
这不是个好兆头,近来她后悔次数越来越多。
陆烟早就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做爱,想被填满而已,烟酒,精液,疲惫,秽语,她通通尝试,通通不解。
现在她不必再找,猎物也好,猎户也罢,总归要不计后果跟她走。
覃昀的爱,瘠薄又热炙。
在其他男人看来陆烟和其他女人没区别,床上功夫另谈。
覃昀特殊的地方在于过分谦虚,他是唯一认识陆烟的人。当然不单是名字和那些乱七八糟的黑料。他认识她身体,认识她的迷溺,深知她会为那点瘠薄接近他。
巧的是,他不需要处心积虑伪装,这是他原本模样。
陆烟得承认,美色误人,否则怎会掉以轻心。
这事荒唐就荒唐在,覃昀仅有的天然优势却成了把柄,他亲手把刀交给陆烟。
从重逢的夜晚,那个猖狂的黑夜,一切盖棺定论。
陆烟低头抽出一根烟点着,烟纸卷烧着,像快要熄了。
陆烟哼笑,发丝都是高傲的,她掸掸烟身呼了口烟,烟蒂上印着鲜红唇印。
她忽然想到,还没给覃昀留过。
*
倪如姿打过来是两小时后。
陆烟正躺在床上,慢悠悠抽烟。
床单被她搅一搅,之前和现在的褶皱融一团,分不清哪部分是她造成,哪部分是他。
陆烟有些兴奋,她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他特有的味道,即使过了如此多长夜,经久不散。
她坏心思乱钻,上面可能还有她的东西。
她不急抽,笑都给这种兴奋做陪衬,以至于铃响叁遍她才接。
“陆烟,你想干什么。”
陆烟叁秒将声音与人配对,恍然“哦”了一声,压根儿不放眼里。
罗执也自大惯了,觉得对陆烟了如指掌。在陆烟的男人里,说白了是头脑简单那类,手比心快。
陆烟算好,他如何处理录像,怎样发。
男人嘛,天性驱使,他怕韩汀,但内心不承认,所以他只能躲暗处耍阴招。虽说韩汀没好到哪儿去,起码他居上位,阴也老神在在,剥光外头的皮,韩汀脏多了。
陆烟扫了眼时间,比预计提前不少,反正不吃亏,正经事还等着她。
陆烟掐掉烟头,话里藏笑,“一张照片而已,你们应该有办法解决。”
“最好快点,弄得人尽皆知就晚了。”
“陆烟。”倪如姿再开口,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抖动。
她曾经说过,对孟青。这两个字是倪如姿噩梦,任屿大把大把吃药,床头,茶几,厨房,浴室,到处是药。活生生的人甚至连笑都需要练习。
他们怎么变成这样,倪如姿想全因为陆烟,已经好转的病情被那张照片截断,功亏一篑。
倪如姿并不会任人宰割,直接挑明,“你想用我对付韩汀,为了覃昀。”她意有所指,“没想到你们都当真了。”
让不必要的东西成为自己的弱点,只会倒退,像韩汀一样。
这次谈话是两个女人的孤掷,除非让步才能得双全,可惜她们都不会低头。
“是我男人。”她自己念没感觉,别人念覃昀名字还挺好听,“我要管。”
陆烟直身照镜子,唇色掉了,“你那位病秧子,如果我没记错,他亲过我。”
“喝醉的时候。”陆烟挑了根正红,边涂边说,“技术勉强及格,他叫的什么来着。”
她微蹙眉,真在回想,“哦,叫的是倪如姿。”
倪如姿一身傲骨,敲得粉碎。
任屿向她坦白了那天的事情,他出轨,不洁,但他用下跪为背叛辩解。久而久之倪如姿相信他,因为他太爱她,因为陆烟和她相像,因为酒精作祟。
她故意不提及,假装翻篇,即使真相赤条条摆在面前。但有隔阂,任屿每次不归家她都会多留意一下。倪如姿名门背景,任谁都得看她眼色,也害怕年纪,担心色衰爱弛。直到孟青出事,任屿成了家中将脱不脱的墙皮,越发依赖她,隔阂才像真正地消失。
倪如姿维持得当,未表现分毫,却给了陆烟台阶,“你斗不过他,至于覃昀,他会死。”
“他当然会死。”陆烟拢了长发。
倪如姿心一紧。
“他会死在你们后面。”
倪如姿听出来,分明是逞能嘴炮,陆烟一点不心虚,她有底气,覃昀是她装腔作势的底气。
她低估了陆烟,她的决绝与无畏,她自是蒙住眼,也往前走到底。
陆烟穿戴完毕,赶在她前面说,“你那位不一定,毕竟他的心理状态跟那里一样脆弱,你比我清楚后果。”
说完,利落关机。
陆烟到医院恰是黄昏,金阳凑数地洒遍深冬。
覃昀选的地方不错,钱是好东西,窗外是大片雪白,素裹着他自顾不暇的爱。
陆烟上去便堵在门口,反锁房门,脱了外套。
覃昀就站一米外看她,语气偏淡,“这里是医院。”
她的抗拒他还记得,可他回到原地,逃开陆烟的正视。
陆烟习惯了,“覃昀你记住,你不能再有别的女人。”
欲望无法掌控她,是她掌控欲望,掌控他的欲望。
覃昀,你好好看着,你的渴望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