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回过头。
石中棠站在她身后,身上穿着她的粉红色围裙,手里还端着一个炖汤用的小锅子,嬉皮笑脸:为了俘虏你的心,我打算先俘虏你的胃喂喂别过来,很烫的!
宁宁本来想冲过去抱住他,但被他手里的锅挡住了。
石中棠把锅放桌上,然后敞开怀抱:来吧。
哼!宁宁越过他身边,揭开盖子愤愤喝汤。
喂石中棠扭过头,拖长声调。
别过来!装出一副忙着吃饭的样子,宁宁舀起一勺汤,眼泪掉进汤勺里。
我的手艺有这么好吗?一双手缓缓从身后将她环抱,温柔道,好吃到哭了?
才不是。宁宁嘴硬道,比我妈妈差远了
妈妈菜的味道永远是最好的。
因为一个人只能吃半辈子,吃不上一辈子。
剩下的半辈子,她要吃谁做的菜?大多数时候是剧组的盒饭,偶尔自己做,偶尔吃外卖,渐渐吃饭变成了一种工作,为生计必须按时执行。
渐渐变得麻木,渐渐变得不再奢望奢望有一天,一个人对她说:下半辈子在一起啊,我做饭给你吃。
嘿嘿,难吃也没办法。石中棠厚着脸皮说,我的水平就这样,你早点习惯吧。
一辈子吗?明明已经不再奢望,为什么她的嘴巴不听使唤,擅自说出这番话,一辈子都给我做饭的话,我就从现在开始习惯。
环在她腰上的手忽然僵了一下。
啊一辈子石中棠忽然笑着说,一辈子太长了,我们只争朝夕好不好?
宁宁沉默片刻,笑着问: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的寿命注定比我长吗?
石中棠没说话。
两人依偎彼此,眼前的汤锅上飘着袅袅白烟。
你是个面具人,而我宁宁一咬牙,闭上眼睛道,抱歉,我不能当面具人。
脚步声由远至近,停在了他们两个对面,闻雨立在门口,静静看着他们。
他一句话没说,但宁宁怎能让他失望?
他口中所述的未来会不会出现?宁宁不敢保证,她只能保证自己不去当面具人,这样即使未来面具人还会出现一个首领,但这个首领肯定不会是她,不会由她带着所有面具人作恶,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混乱血腥的舞台,把所有人都变成舞台上的一员。
但这也意味着,身为人类的她,无法跟身为面具人的石中棠永远在一起,她是他的上半辈子,不是他的一辈子。
人一生下来就在倒计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她只能装过身来,给他这样的承诺,如果我能活一百年,我用一百年陪伴你,如果我能活一百天,我用一百天陪伴你,如果我只能活一天,我用这一天陪伴你
石中棠定定看着她。
宁宁觉得脸在发烫,不仅是羞涩,还有愧疚。
是她跟对方提出永远的约定,最后做不到的还是她。
对了,我会变老的。她别过脸去,不再qiáng求,那时候你就不会喜欢我了,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老的牙齿都掉了的丑样子那时候你就走吧,让我一个人呆着
好。
宁宁楞了一下,转头看着他。
朝生夕死,我和你在一起。在这样苛刻的条件面前,石中棠笑着接受她的承诺,也给予她承诺,哪怕只有一日。
然而人活着,不能只有爱qíng。
衣食住行,结婚生子,全都需要钱,除了少部分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其他人都得如蚂蚁一样辛勤奔波,用工作养活自己跟爱人。
特别是遇上陈导这样的领导。
宁宁只同自己的爱人温存了一日,就被他催命一样的催回剧组。
以陈导的话来说,就是:不管你明天是要去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今天先给我把电影拍完!!
《戏院魅影》同样也是陈导的爱人,他用尽自己的一生去爱它,若他只能活一日,这一日也是为了它。
下一场,准备。陈导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一条手帕捂着嘴,咳道,咳,开始!
《戏院魅影》的拍摄已经临近尾声。
随着男主越来越出名,他需要魅影的时间越来越少,渐渐脱离了她的控制。
两人之间开始产生矛盾。
而最大的矛盾,是男主的追求者一名爱他如命,xing烈如火的富家小姐。
虽然魅影警告了好几次,但男主生xing软弱,不是一个果断的xing子,所以一直跟富家小姐若即若离,藕断丝连,反观那富家小姐,却是个属王八的,咬住了就不肯松口,他场场演出,她场场都来,全不顾外人的指指点点,以至于自己成了京城富人圈里的一个笑话。
美人恩重,难以辜负,男主虽说对她无意,却也因此没法对她视而不见。
他将人放在眼里,魅影却误以为他将人放在心里,妒心一起,痛下杀手,险些将富家小姐给杀了,只因富家小姐运气好避过了,但也因此引发了男主的怒火,两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那个女人只是玩弄你。宁宁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道,就像那些个少爷老爷玩弄戏子一样。
还是夜晚,还是他们头一回见面的地方。
戏楼的雅间里,她一身戏服,脸戴面具,姿态慵懒的坐在太师椅里,而陈双鹤站在她对面,眼睛里不再是孺慕,不再是盲目的崇敬。
而是愤怒,以及偶像幻灭的痛苦。
我在这个戏院里呆了很多年了。宁宁顿了顿,她不习惯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于是语气缓和了些,希望他们的关系能缓和些,多少有才华的戏子因为这个,最后被骗了心又骗了身,能够嫁过去的只有极少数,大多数都被始乱终弃,你呢?你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有才华,你有青史留名的资质,也要自甘堕落,学他们用青chūn换一笔钱吗?
借口!
宁宁笑容一僵。
口口声声是为了我陈双鹤胸膛起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略显激动的说,可我从来没让你杀人!
笑容完全从宁宁脸上消失,她不再温柔不再妥协,眼神冰冷的盯着陈双鹤,就像她在地狱里盯着其他人那样:我杀了台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陈双鹤一愣。
我杀了邓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她又问。
我陈双鹤犹犹豫豫道。
我杀了班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宁宁冷笑道,答不出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她从太师椅上起来,一步一步朝陈双鹤走来,qiáng烈的压迫感bī得陈双鹤步步后退。
台柱死了,你才有出头的机会。邓兰死了,才没有一个小人天天在你背后使坏,编排你给你小鞋穿。班主死了,才没有一个人拿着你的卖身契,成日里压榨你的薪酬,还总想着把你献给有权有势的老爷博欢心。宁宁一步步将陈双鹤bī进角落,砰一声,背靠在墙上。
住口!陈双鹤背靠着墙,眼睛盯着她的嘴唇,似乎从里面跑出来的不是语言,而是一把把锋利至极的刀子。
他们死了,对你都有好处,所以你不说。
不是的!
你只想享受我给你带来的好处。宁宁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泪水沾湿漉了她的手指,犹如刀子割着她的心,她露出又痛苦又畅快的笑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qíng。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是你杀的人!陈双鹤忽然大吼一声,一把将她推开,宁宁踉跄着后退几步,心里恼怒,正要再讥讽他几句,就见他脸挂泪水,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喃喃道,我的确很嫉妒台柱,很讨厌邓兰跟班主,但我从没想过让他们死,我更加没想过要你为了我变成一个杀人犯
他越说越哽咽,慢慢抱着自己坐在地上,时不时用脑袋狠狠撞一撞墙壁,发出咚咚咚的响亮声音,哭得泣不成声。
见他这般自我折磨,宁宁身体里的愤怒跟嫉妒一下子消失了。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走过去,抱住他的脑袋,不许他再往墙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