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崔红梅不会给她一份这么羞rǔ人的合同。
这几乎是拿刀子在她心口刻字,刻着你没有用,你演技烂,你付出这么多却只配给霸道总裁当qíng妇。
如果我说不呢?宁宁冷冷问。
崔红梅往身后的沙发里一躺,红唇似血,指间夹着烟道:晓得你没良心,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联系了一家拍卖会,初步估计,你妈的那些奖杯,舞衣,内衣,林林总总加起来,大约可以卖个七八百万吧,勉qiáng够我这个老婆子过完下半辈子了。
也许有人会骂她不孝顺,但如果现在天堂搞活动,一个外婆可以兑换一个妈,宁宁立刻就把这老太婆给烧了!
这合同我签不了。在崔红梅铁青的脸色中,宁宁拎起桌上的合同,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你也少在那吓唬我,遗产有你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光你手头的是卖不到八百万的。
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啊咳咳咳!崔红梅立刻捶着胸口咳嗽起来。
宁宁不相信她会死。昨天她还在跟一个壮男约会,顺便把接吻照发到了朋友圈里。
我现在给你另外一个选择。宁宁从包里拿了一支笔,一本笔记本出来,丢在桌上,把遗物列出来,你一半我一半,你的那半你标上一个合理的价钱,等我以后赚了钱,我一样一样从你手里买回来。
崔红梅立刻停止了咳嗽,抓起桌子上的笔,飞快的在笔记本上写字。
清单列好了,宁宁拿过来看了一下,一份天文数字。尤其是内衣裤这些私人物品,个个标出了百万的高价。
宁宁心里清楚,想要拿到这些遗物,最实惠的方法就是让她开拍卖会,宁玉人毕竟不是当红明星,这些内衣内裤再怎么样也拍不出百万的价钱。可她不能这么做,妈妈丢不起这个人。
她只能咬咬牙,说:好。
崔红梅这下心满意足了,朝着宁宁的背影催了一声:你可得快点啊,我下个月跟人约好了要去夏威夷旅游,手里可不能没有钱。
我知道!你在朋友圈里说了,你要跟你的壮男去度蜜月!
宁宁脚步一顿,然后飞快的朝外走。
匆匆的上了飞机,又匆匆的下了飞机,的士上,宁宁不停给人打电话发消息,求工作,什么工作都可以,什么角色都可以,她要赚钱。
可受上部扑街片影响,现在大家把她当票房毒药,个个敬谢不敏。经纪人得到消息给她打了个电话,警告道:如果你还想要在这行做下去,就不要说出lsquo;什么工作都可以,什么角色都可以rsquo;这种话,安安静静的呆着,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虽然经纪人的话很严厉,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完全是为了宁宁好,宁宁心里也清楚这点。可此时此刻,她需要的不仅仅是忠告,她更需要安慰,哪怕是一句你还好吧都行。然而李博月身为一个金牌经纪人,他是非常忙的,且他手底下的艺人不少,宁宁是其中一个,但不是最重要的一个。
挂断电话以后,宁宁试图在手机里找出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来,结果翻来翻去,发现里面只有工作伙伴的电话,能够靠着对方的肩膀哭泣的,一个都没有。
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她几乎牺牲了自己的一切。
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没有其他爱好,只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训练,训练,和训练。
付出了那么多,却完全没有回报。
压抑了好几天的泪水汹涌而出,宁宁看着倒映在手机屏幕上的自己,忍不住哽咽道:没有任何长处,你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她捂着嘴不停的抽泣,车窗外,不知不觉下起了雨,一个陈旧的招牌在雨水中一闪而过。
停车!
车子在路边刹住,宁宁打开车门走下来,没有伞,她就这么站在无边无际的大雨里,看着对面的那家电影院。
人生电影院。
第3章 人生电影院
冬天本来就天黑的早,再加上一场雨,整个世界几乎一片黑暗。
眼前的电影院就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它是狭小的,两堵墙之间,仅一扇只供一人进出的木门,门口挂着两串灯笼,灯笼长长垂在门扉两旁,在风雨摇曳中亮着温暖的橘光。它是陈旧的,连墙上贴着的海报,都似从七十年代一直贴到现在的,颜色斑驳字迹模糊。它是让人过目难忘的,因为它叫人生电影院,它坐落在胭脂路口,它是宁玉人临死都在心心念念的地方。
宁宁朝它走去,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那是个脸上扣着张雪白面具的男人,打扮的好似旧时代跑江湖的打手,上身一条白褂子,腰间扎着一条黑布腰带,脚上还穿着一双黑布鞋,透过面具,瓮声瓮气的对她说:还没到时间。
你看。宁宁抬了抬手,雨水落在她掌心,这么大雨,能让我买张票进去等吗?
对方摇摇头。
宁宁好说歹说,可对方只不停摇头。
居然还有这样的鬼地方,这样的鬼守卫!宁宁恨不得立刻打开大众点评来给它打负评,她气哼哼的转过身,抬手招来辆的士。
的士飞快载着她离开,的士重新载着她回来。
打开车门,宁宁重新回到守门人面前,问:现在时间到了吗?
守门人平静的说:还有五分钟。
宁宁低头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五十五。
她忍不住想起妈妈临终前对她说的话:晚上十二点,去胭脂路三十五号那家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你一个人去。
还真是十二点,多一分钟不行,晚一分钟也不行。
宁宁将手包遮在头顶,雨越来越大,她在门口来回走动,觉得自己像个傻bī。五分钟一到,她立刻就往门里走,却再次被守门人抬手拦住。
门票。守门人依旧瓮声瓮气的说。
宁宁手忙脚乱了一阵,最后从手包里掏出一张老电影票。薄薄一张huáng色的纸,左边盖着一张圆形印戳,印戳里写着入场卷,右边是一个长方形方框,方框中间写着人生电影院,下面写着前八排四十五号。
守门人似乎没想到她真的能掏出门票,难得的多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撕掉门票,让出身后的木门:一人一票,入内作废。
终于可以进去了。宁宁松了口气,进门之前,瞥了眼门口贴的海报。
一张旧海报。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遗留物,花花绿绿像张油画,也许是被雨水洗过的原因,颜色和字迹都有些斑驳,上面的两个主演虽然生得挺好看,但面孔非常陌生,宁宁认不出其中任何一人,只能从演员表里看他们的名字。
剧名:《民国马戏团》
主演:陈君砚,李秀兰。
没听过。宁宁心里嘟囔了一句,转头进了大门。
跟破旧不堪的门面不同,里面居然意外的齐整。
一张张雕花木椅列在中间,一眼望去像民国时候的戏堂子,但最前头不是落着大红色帐幔的戏台,而是一张雪白的电影屏幕。
您的座位在这。一个工作人员将宁宁领到座位前,那是个穿碎花旗袍的小姑娘,声音柔软,脸上同样扣着一张面具,不是门卫那样寡淡无qíng的白色,而是一张笑眯眯的古代仕女面具,唇瓣中间点着一抹殷红。
宁宁在座位上坐下,环顾四周,来来往往都是戴面具的人,连扫地大妈的脸上,都扣着一张哭泣的面具。
为什么你们都戴着面具?宁宁从旗袍小姑娘手里接过一杯热饮,一边暖手一边问道。
小姑娘笑眯眯的回:工作人员都要戴面具的。
宁宁总算明白自己刚进来时的怪异感觉是什么了。环顾四周,全是戴面具的工作人员,没戴面具的客人只有她一个。
就算是午夜场,也不用这么冷清吧?
正想问一句没有别的客人吗?弯腰扫地的大妈突然直起腰,提着扫帚朝外面走去,其他工作人员也像听见了什么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铃声一样,接二连三的停下了手头的工作,cháo水般朝门外退去。
这qíng况实在太像火警逃难了,宁宁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他们背后问:你们去哪啊?
一群人一起停下脚步,又一起回头。
哭泣面具,猴子面具,书生面具各式各样的面具看向她,古代侍女面具背后,碎花旗袍小姑娘用吴侬软语说:电影就要开始了,请您尽qíng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