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尸体在医院的那场大火中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约瑟夫的身体大面积灼伤,但抢救及时,在瞳山医院恢复了很久。
她的死亡和约瑟夫的住院让沃德卷入的案件调查陷入僵局。
那一天,有很多事她并不清楚,也没有亲眼看见。她不知道罗安看见火光以后,迅速通知了凌顾宸和覃沁。
丁芸茹在覃沁的保护下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离去,安全回到保障完备的半山别墅。
凌顾宸的保镖团队在消防队接手之前就进入火灾的楼层,随后到达的是医院安保团队和泊都消防队。
浓烟呛进肺里,熏着眼睛,苏琬直觉呼吸困难,连眼睛都睁不开。
约瑟夫与她一样,手臂中枪让他更是行动困难。但他还是看见了病房里充满了各种危险物品。他拖住苏琬的手臂,试着拉她一起朝阳台移动,躲开那些潜在的爆炸物。
凌顾宸在走廊上奔跑时便利落敲碎挂着防毒面罩的玻璃柜,取了一个夹在腋下,另一个边跑边戴。
他冲进房间,不过几秒就被熏得身上都是黑灰。
在一片浓烈的暴烈的火红色中,他看到两个身影。他跑过去,扑在苏琬身上,给她戴上防毒面罩,把她抱走。
其余保镖也在浓烟中把约瑟夫架走。
罗安扛着那个巨大的人形黑色袋子,把一个女人扔在进门不远的地方——火势太过猛烈,他已经无法把她放进靠近阳台的位置。
他收好袋子,离开前最后看了她一眼。
被凌顾宸质问之后,杨颜君在罗安手里勉强捡出一条命。罗安把她送进别墅的暗室,囚禁起来。
罗安并不在乎她所受的凌辱,只嘱咐手下不许留外伤。凌顾宸更是忙于为苏琬奔走,哪里管得了这个女人的下落。
杨颜君被折磨至今,万万没想到最后还被打了一针毒药之后扔进火场,顶了苏琬的名字,坐实她名义上的死亡。
这是那天在杨颜君的别墅,罗安临时想出的办法。
他细密地安排了许多假死的场景,利用身形与苏婉相似的杨颜君。这些安排他一一与苏婉商议过,她表面上答应了。
不过他没想到苏琬可以不听话到这种地步,宁可自己拉着约瑟夫葬身火海,也不稀得这线希望。
好在,罗安的计划大致成功了。
这些都是后话,等苏琬再有点意识,她就已经在车上,车子已经很接近机场。Ⓡοúsêщú.Ⅵρ(rousewu.vip)
她躺在suv车宽敞的后座,凌顾宸手持各种医疗器械,给她检测数值,一面轻声唤她。
她眼里满是红血丝,隐隐约约看到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男人。
“你没事,”凌顾宸摸着她的手,“疼吗?”
苏琬已经麻木地没了知觉,看一眼才发现皮肤因为灼伤而变得通红。
“没有严重的烧伤,别担心。”他用凉凉的纱布盖在她外露的肌肤上。
“我爸爸……”她虚弱地问。
“别管他,听着,笛澜,”他语速极快,“‘苏琬’很快就会被宣布死亡,你安全了。”
“为什么?”
“以后跟你解释。现在苏逸和韩秋肃在机场等,你用原先的护照通行,在瑞士不会有问题。”
她不由得落泪,伸手去摸他的脸庞。
凌顾宸用酒精棉片为她擦掉脸上落着的灰,随后一直细细端详她的脸庞。眼里满是爱情,又充斥着不舍。
他从未与她经历这样不知归期的分别。他难过,同时也为她的自由感到释然。
“一落地,就去医院。马上把检查结果告诉我,好吗?”他不断地嘱咐,如同一个复读机。
她却觉得怎么都听不厌,她也想与他待久些,希望这段路程再长些。
“你要小心我爸爸……”
“他现在在抢救。稍微恢复些,苏逸就安排接他回瑞士,你不用再怕他。”凌顾宸仅仅握住她的手,“他也不可能伤害妙妙。”
她释然地微笑。
车子很快驶进停机坪。
苏逸和韩秋肃马上凑上来,门一打开,就一起扶住她。
她走路有些发颤,鼻腔里还是恐怖的火焰气息,头晕脑胀。苏逸看到她到了,马上安排人准备起飞。
这是一场没有月光的逃亡。空中飘着细微的雨丝。
她的脸庞被擦得十分白净,凌顾宸的脸颊都被熏黑了,他顾不上。
他攥她的手是如此用力,最后的放开也是这么心不甘情不愿。
她靠在韩秋肃身上,刚走了两步,泪水就控制不住地直流。她重新扑进凌顾宸怀里,紧紧抱住他。
她刚从死亡里走出来,整个人都是晕的,似乎还不能看清眼下的别离,看不到其中的含义。
但直觉告诉她,不该如此。
这是她没有准备好的结局。
“顾宸……”她哭得几乎站不住。
“我爱你,笛澜,我爱你。”他的声音哽咽着。
“我也是。”她轻轻吻他的唇,“照顾好妙妙,拜托你。”
“一定,”他认真道,“我会带妙妙去看你,我发誓。”
她才慢慢松开手,韩秋肃扶着她快步走上飞机旋梯。她泪流满面,一步叁回头地看着停机坪上的人。
凌顾宸与罗安站在一起,目送她消失在机舱内。
飞机关上门,缓缓沿着跑道向外推去。
就这样,她又回到了祝笛澜这个身份。她的人生似乎总是这样兜兜转转。她不再是什么千金小姐,在她眼里却依旧如常。
随着那声轰鸣,这架商务机消失在夜空的边际,凌顾宸久久伫立在原地。
她被放逐了这一生,他经历着无尽的分离。
在瑞士的日子平静得超乎想象。
苏琬以死亡结束了这个名字下的所有附加价值。泊都警署知道祝笛澜是她使用的假名,因此她依旧不能回到泊都。
警署用半年时间,不甘心地把这个案子束之高阁,结了案。
她只要在境外,就能自由活动。好在她很安于目前这样安稳的生活。
火灾之后的半年,约瑟夫的情况可以接受长途飞行,苏逸便把他接回瑞士。
他上了年纪,火灾伤到了他的肺,他一直虚弱地躺在家里。他紧紧握到如今的大权只得下放,由叁位儿子去争夺。
苏逸是私生子,在欧洲的势力本就比不上两位哥哥,因而只得憋屈地退居其次。
祝笛澜一直很过意不去,她失去身份,无法在法理上继承股份来帮助哥哥,因而只是力所能及地帮他照料一下公司。
苏逸从来不怪她。他是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当初回到泊都就是想独当一面,现在被打回原形,只能当个有闲情雅致的普通富家公子,陪陪妹妹是平时最大的消遣。
约瑟夫独居在日内瓦郊区,只有护工照料他。
瓦妮莎在能看到巍峨阿尔卑斯山脉的平原有一栋继承的家族古堡,两个姐姐都住在那里。
祝笛澜与姐姐们的感情非常好,经常受邀去古堡里小住。
苏逸与妹妹合计着也在附近购置了一套独栋别墅,她便长期居住于此。有公事时,苏逸便住在苏黎世,不忙时,他就来陪她。
韩秋肃护送她到瑞士之后,照顾她初期的生活。
宝宝在海关检疫度过了隔离期,他们开车去接它。它很快习惯了这里的新生活,新家带着的巨大花园让它十分开心。
几个月后,韩秋肃象征性地问,自己是否应该离开。她的生活里似乎不需要他。
祝笛澜求了他许多次,求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的右手几乎失去运动能力,已经无法自保。他若是在无保护的状态下回泊都,无数人都会想杀掉“独狼”来打出自己的江湖名号。
无法自保的“独狼”,现在简直是块唐僧肉。
祝笛澜清楚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有多少,所以她不能让他独自行动。
他在她身边是安全的,若是回泊都,也得在凌顾宸安排的保护下才能安全。
他为了她变成这样一块“唐僧肉”,她不能不管。
韩秋肃考虑了一阵,架不住她的哀求,便答应了。
祝笛澜安心下来,经常陪他走访各大名医,为右手的恢复讨论各类大大小小的手术。
与此同时,她几乎每天都与凌顾宸通电话。
她每天都能收到许多张妙妙的照片,她从一个皱皱小小的婴儿,到满月,到一周岁。所有的照片她都印出来,放进厚厚的相册里。
妙妙大部分时间都由保姆带着,也经常去覃沁家,与两个哥哥玩耍。
凌顾宸每天下班都抱着她哄,带着她四处走走逛逛。
卧室和书房里摆满了相框,大部分都是祝笛澜的照片。有他们的合影,也有她的独照。
凌顾宸总是指着那些照片,“这是妈妈。”
所以妙妙会叫“妈妈”起,看到照片就开心地咯咯笑,喊“妈妈”。
她会喊妈妈的时候,凌顾宸迫不及待给祝笛澜拨了个视频电话。妙妙盯着手机屏幕许久,怯生生地喊,“妈妈!”
祝笛澜笑得眼睛都眯起。挂了电话,却无端哭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