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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被长思煽动得心里痒痒。
    普天之下能够封帝的,除了历代天地共主,也便只出了鬼帝和邪帝两人,再怎么臭名昭著,也是有真本事的,诸天仙家骂上邪骂得再厉害,不是也照样歹承认那是个文才武略样样惊艳绝伦之人。
    上邪完全不能理解这群小辈的思路,前脚还因为困在幻境里要死要活的,后脚就都兴致高昂地御剑上大荒山,瞧千古第一魔头去了。
    上邪:“……”
    最后原地只剩下她和长亭,少年召出剑,朝红衣伸出手,温笑道:“小公子,我带你吧。”
    她撇了撇嘴,“你和他们瞎起什么哄,还有,南公子就南公子,唤什么小公子?!”
    嘴上嫌弃,人还是老实地跳上了长亭的剑。
    少年弯眉一笑,“头次听慕安这般唤你,便觉得这称呼很适合你。”
    说着,稳稳当当地飞向大荒山。
    众仙家弟子落到了山顶的一处竹舍前,各个瞪大眼睛,颇为诧异。
    有人失落道:“我还以为邪帝的老巢会修得很奢华气派呢!”
    “对啊,至少也该像人间话本里写得那样,是个黑气萦绕的魔窟,里面满布血池。”
    上邪刚从仙剑上跳下来,险些被绊一跤,“……”
    血池你妹啊!
    长思的表情风云变幻,最后牙碜地道了句,“这也太接地气了些吧!”
    入目是一片繁茂青葱的翠林,枝头上的鸟儿雀跃啼鸣,一座竹舍半遮半掩落在其间,有清溪从屋舍门前流经,蜿蜿蜒蜒地穿过绿林,朝山下缓缓流去。
    竹舍的屋檐下挂着檀木制的鸟站架,一只五彩的鹦鹉正站在上面给自己啄毛,而门前溪水中躺着一只肥硕的猪,神情惬意,似乎在……在泡澡?!
    溪边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在玩泥巴,孩童男生女相,模样粉嫩可爱,正用白皙短小的手抠泥巴,玩得乐在其中,而一只恶狼藏在他身后的草丛中,摩拳擦掌地准备蹿出。
    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会不由为孩童捏一把冷汗。
    谁知孩子突然起身,一把泥巴扔到恶狼脸上,圆嘟嘟的脸蛋写满了不悦,眼神突然凶戾起来,阴冷嗜血,“梼杌,你再偷袭我,我就告诉娘亲,让她揍你。”
    恶狼畏惧地低吼了一声,面目狰狞有些不服气,竟会开口说话,“白泽,你怎么每次都这样?上次就是因为你,上邪才暴打了我一顿。”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有人结巴道:“他他……他叫那只狼什么?梼……梼杌?我没听错吧!”
    长亭瞧着一狼一人,皱眉道:“我记得古籍中记载过,梼杌,上古魔兽中论实力位列第五,以残暴嗜血闻名,至于那孩子……”
    他眉头皱得更深,“白泽,上古魔兽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残暴狠辣不亚于位列第一穷奇,论修为实力居于第二,最善谋略心机,喜欢以天真单纯的孩提模样示人。”
    上邪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孩子,读书真不少。”
    长思怼道:“什么孩子,长亭已经三百岁了,当你老祖宗都可以,也不怕折寿!”
    上邪:“……”
    她心道:我真叫一声老祖宗,也不知道折谁的寿。
    此时,小溪里的猪忽然发出了人声,从屁股底下刨出一个乌龟壳,要猪蹄拍了半天,“老玄老玄,别睡了,我后背痒,帮我搓搓背。”
    乌龟壳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头,那是个一只龟蛇同体、似龟似蛇的活物,声音苍老雄浑,语速慢得让人捉急。
    “你……”
    “说……”
    “什……”
    “么……”
    猪脸抽搐了几下,将乌龟扔到背上,重复道:“痒痒痒,快帮我搓几下后背,都怪没心的杀千刀把老子变成这副模样,挠个背都挠不了!!对对对……就是那里,老玄你用点力气……嘶,舒服!特么的,上邪这个贱人,丧心病狂的败类,心里阴暗的大傻逼……老子诅咒她出门踩狗屎,喝水塞牙缝,抬头被雷劈……”
    上邪:“……”
    众人:“……”
    众弟子不禁心道:这是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宜道崖的小弟子司徒清时噗通一声笑了出来,他是个模样白净清秀的少年,说话也直来直去,“哈哈哈哈哈,这只猪还挺逗的,他是什么变的啊?”
    上邪多看了他一眼,也觉得这孩子挺实诚的,“唔,饕餮。”
    众人:“……”
    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们想起古书中描写的滔天巨兽:身高数百丈有余,体宽如山,羊身人面,虎齿人手,性情暴虐凶残,好食人肉,四蹄一踏便是地震山摇,一掌落下就能踩扁半座城池。
    呃,再看看那只肥头大耳的猪,油腻得很啊!
    众人纷纷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他们实在无法将那毁天灭地、凶神恶煞的上古魔兽和一只智障猪联系在一起。
    司徒清时小朋友惊得下巴都合不起来,指着猪背上的袖珍乌龟,“有人知道那只乌龟是什么变的吗?长得好生奇怪!”
    只见老龟在猪背上搓了没几下,就打起了呼噜,龟眼一闭睡死了过去。
    长亭思索着,犹豫不决道:“它瞧着有些像……像玄……玄……”
    上邪好心道:“玄武。”
    又一阵诡异的沉默。
    玄武,上古魔兽中排名第四,洪荒大战时一口吞掉了上上上任天帝,据说是因为打仗太吵,影响他睡觉了。
    长思指着竹舍里外看似温良无害的动物,莫名打了个寒颤,“这这……这些家禽不会都是上古魔兽变的吧?”
    上邪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孺子可教,看到那只鹦鹉了吗?那是血凰,随便扇一扇翅膀便能掀起燎原大火。看到溪石上晒太阳的鸭子了吗?那是混沌,上古魔兽里武力值排名第七,化出真身后没有眼耳口鼻,就像一坨巨大无比的肉球,因为长得太奇葩,俗称辣眼睛——看一眼吐三年,所有魔兽见了他都绕着走。还有这满山的飞禽走兽,都是魔兽变的,哪怕是一只蝴蝶,真身都可能是一只獠牙凶兽……”
    一众仙门弟子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脸色铁青。
    上邪依旧笑眯眯的,瞧着怪渗人的,“怕什么,都和你们说了是幻境。”
    长思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问道:“你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上邪谎话张嘴就来,眼睛都不带眨的,“仙门野史上写的啊!傻不是你的错,傻还表现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长思:“……”
    竹林中惊起阵阵飞鸟,山上的动物突然一阵躁动,纷纷抬头,似乎在迎接什么,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去。
    不远处,一袭金丝镶边的红衣踏风而来,衣服上的金丝图案诡异魅美,比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人足尖轻踩着竹叶,从竹林顶飞身而落,手持一把红伞。
    她墨发高束,一身男子打扮,清爽利落,可那张脸真的是美得雄雌莫辩,额间殷红的祸世纹妖媚惑人,衬得她宛如九天的妖狐,看一眼便惹人沉沦。
    长亭和长思见了皆是瞳孔一缩,眼睛瞪得贼大,看了看幻境中的红衣公子,又看了看上邪,两人之前见过她的真容,除了额间的祸世纹,简直一模一样,其余人则一脸痴迷地瞧着幻境中的红衣,生得真是太好看了。
    上邪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比庆幸入山前顾轻给她戴了张面具,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想顾轻了,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寻不到她会不会着急。
    最后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盯得她实在难受,趁其余人都凑上前瞻仰邪帝风采的空档,掐腰凶道:“看什么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长思的手指来回指着幻境和现实中的两人,“你……他……”
    上邪淡定地耸了耸肩,“人有相似而已,更何况我是女的,他是男的。”
    长思:“那也太像点了吧!”
    上邪抱臂一笑,嘲讽道:“呵呵,莫不是你们觉得那死了三千年、被碎尸万段的人还能死而复生?”
    长思哑口无言。
    想想也是,邪帝死得有多彻底,仙门正史里花了十几页的篇幅写她是如何死无全尸的,美其名曰魔头伏诛、大快人心。
    长亭则一直沉默未言,只是看着上邪。
    那人也不在意,神色郑重了起来,低声提醒道:“注意观察四周,蜃很可能躲在某处偷看,它一旦现身就抓住它,这是我们离开幻境的唯一出路。”
    师兄弟两听到正事,严肃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幻境中,红衣公子归山后白泽第一个扑向她,满眼的欣喜,奶声奶气地叫道:“小邪,抱抱,要抱抱……”
    上邪淡淡一笑,一把将他抱起,“阿泽,我不在,有没有乖?”
    竹屋走廊下的鹦鹉飞出,一边在空中打圈,一边高兴地鸣叫,“小邪回来了,小邪回来了……”
    飞着飞着,小鹦鹉便在空中变成了一只火红的血凰,扶摇而上,盘旋在大荒山的上空,洒下满天的红色羽毛,犹如红雨。
    众弟子被那美景惊呆了,虽说是幻境,但也太逼真了些。
    一手抱着白泽的红衣公子抬头望天,无奈扶额,赶紧喊道:“伐檀下来,挡住太阳了,都和你说了不要轻易变回真身,这大荒山本来就这么点,你们个个现出原形,哪里放得下?山还不炸了?”
    血凰立即变成一个身着五彩凤羽衣的女子,明艳动人,从空中落下,讨好地跑向上邪,撒娇道:“小邪,下次我也想去出去玩,你不能偏心,凭什么穷奇可以随意出入南荒,我也要去人间!”
    “那是我管不住他,若是管得住,你以为我能任他胡闹。”
    “骗人,分明是你纵容他。”
    白泽可怜巴巴地待在上邪怀中,抱着她的脖子,喃喃道:“小邪,我饿了。”
    上邪看着怀中肉嘟嘟的小人儿,心里一软,“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吃食吗?是不是饕餮又偷吃了?”
    此话一出,饕餮急急忙忙从溪里爬出来,浑身尽是惨兮兮的泥,身上没有半点方才骂人的威风气势,怂怂道:“我没有偷吃,真的……呃,我就吃了一点点,是白泽说不饿,扔在那里不吃,我这才勉为其难地下了肚……”
    上邪摇了摇头,饕餮素来贪吃,本性难改,信他才怪,训斥道:“你安分些,阿泽年纪小尚在长身体,而且之前受过重伤,你若是总因此欺负他……”
    “呸,上邪你脑子被驴踢了?他可是白泽!世间最聪明、最会算计人心的白泽!!拥有最纯的魔兽血统,你就算捅他几百刀,照样能爬起来再战,将你撕成肉泥……卧槽卧槽,你笑什么,你想干嘛?别……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杀猪了杀猪了……”
    惊吓过度的猪一头扎进小溪里,想把自己藏起来,但屁股来露在外面发颤,模样十分滑稽。
    上邪翻了个白眼,她明明什么都打算做好嘛,然后抱着孩子去厨房找吃食了。
    伐檀变回鸟落在饕餮屁股上,用力踹了几脚,“白泽那臭小子已经够惨了,你还欺负他!”
    饕餮从水里冒出头,鼻孔里喷出两道水柱,哼唧道:“怎么惨了?想当年死生之海的封印被破,咱们都被那狗日的混蛋收进祸世伞中,唯独白泽顺利逃跑了,也不知道回来救咱……可自从上邪把他从忘川带回来后,你们每个人都护着他。”
    “啧啧,你要是有他那么倒霉,我也护着你!”
    饕餮想起红衣抱着那满身是血的孩子回到大荒山的情景,不禁嘘嘘道:“哼,我还本以为那小子在外逍遥多年,会过得很舒服呢!结果自己的内丹被人刨了,还要靠上邪救命。”
    内丹被刨于魔兽而言比死还难受,万年修为一朝尽散,那是何等的痛苦。
    伐檀摇头道:“谁教他的痴情用错了人呢!”
    “话说那丫头是谁,咱回头去给白泽报仇,好歹兄弟一场,内丹被生生挖出,想想都肉疼,真是憋屈!”
    “萧观音。”
    饕餮嘴角一抽,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那位以女子之身位列西天诸佛的菩萨?”
    一众仙门弟子听到这里,也是颇为震惊。
    有人道:“这是怎么回事?观音与白泽?未曾听说过两人有瓜葛啊!”
    “莫不是观音娘娘看不惯白泽为祸人间,挖了他的内丹?”
    “不可能,佛门慈悲,观音娘娘素来泛爱众生,断不会做这种事。”
    司徒清时站出来道:“我倒是听说,当年邪帝死后众仙围剿大荒山,白泽曾率领一群老弱病残的魔兽想突围,不过他没了内丹,敌不过众仙,但宁死不降,最后……唉,众仙为了羞辱他,寻了一批饿狼,一点点啃食他的血肉,那人是被活生生分尸而死的!”
    上邪闻言眉心一跳,僵硬地握紧拳头,她重生之后从来不敢去探寻大荒山被屠灭的细枝末节,她怕,怕自己会受不了,会……
    一股浓烈的杀意压过了神智,她眸海渐渐变红,就在快控制不住的时候,一只手落在她肩膀上,担忧道:“可是不舒服?”
    上邪看向长亭,眸海中的杀意一瞬间消弭无踪,缓缓摇了摇头。
    有人质问道:“这和观音娘娘有何关系?”
    司徒清时:“你听我说完,白泽战败之时有一名叫阿痴的姑娘护在他身前,替他挡了致命一剑,死得极惨……那个啥,这些我都是听我爹说的,那姑娘和观音娘娘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人间传言,观音顿悟成佛前在凡间和白泽有过一番恩怨纠葛,好像是白泽单相思。”
    “什么叫好像,肯定是这样,那魔兽觊觎观音未成,便寻了个替身带在身边,果然龌龊,死得活该!”
    司徒清时眉头一皱,不赞成地嘟囔道:“是这样吗?听闻那姑娘死的时候,白泽抱着她的尸体哭得伤心欲绝……”
    上邪苦涩一笑,并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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