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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朝雨悄悄睁开了眼。她的脸上缠满了白色纱布,只有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露在了外面。此时这双眼睛褪去了因为绝望而带来的灰败阴暗,恢复了几许明亮的光泽,正往一个方向望去。
    那个方向,正是之前那两个护士所讨论的少年所在的方位。
    理所当然,躺在床上的她什么也看不见,瞥见旁边床位那个同样全身缠满纱布的病患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所以没过多久,她就放弃了这项毫无异样的举动,调转视线,抬头望向头顶那白到让人恍惚的纯白天花板。
    言朝雨其实早就醒了。她受的伤虽然不轻,但也没到危及性命的地步,远没有身边那位缺胳膊断腿到现在还没苏醒的病患严重,将将昏迷了半个月,就醒了过来。
    但她虽然醒了,其实并没有活下去的意识,所以当护士或是医生过来查岗时,仍旧假装昏迷,闭目不愿清醒。
    其实要不是因为她现在身体虚弱,没办法动弹,她早就拔掉输液管,想办法自杀了。
    负责她的主治医生和照顾她的护士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她已经苏醒的事实,只是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罢了。
    事实上他们也都很同情这个将将十六岁就失去全部亲人的小姑娘。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言朝雨现在动都不能动,连翻身也不行,摄入营养全靠输液,所以她醒或者不醒,真的半点影响都没有。
    言朝雨看天花板看得累了,就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了昏睡一整天的颓唐生活。
    然而她现在的心境,跟之前到底还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又过了半个月,言朝雨能稍微动弹动弹了。而后她顶着照顾她的护士那惊讶的眼神,主动睁开了眼睛,轻声提出了要求。
    可以让我坐起来吗
    那个护士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可能是想通了,赶紧将床摇了起来,堪堪让言朝雨半坐半躺着。
    现在言朝雨的身体还很虚弱,完全的坐姿并不适合她。
    坐起来了之后,言朝雨的视界变得宽敞了不少。虽说她还是没能见到和这里隔了好几米距离、躺在很远床上的那个少年。
    言朝雨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过头去看着护士,抿了抿干燥皲裂的唇瓣,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开口: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个造成了这场车祸的孩子
    那名护士顿时睁大了眼睛,随即意识到她之前跟同事的闲谈被言朝雨听到了。
    没错,这名护士就是之前在言朝雨床头八卦的那位。
    面对言朝雨的要求,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既有些心虚,又有些疑惑地问: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言朝雨缓缓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护士看。
    护士被她盯得有些受不了,加上心里心虚,还是举白旗投了降,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嘛。
    边上的病人意识还未清醒,护士朝那个昏迷的病人瞥去一眼,略略压低了声音,然后才继续开口,那个孩子
    很可怜。你是因为咳,意外,失去了亲人,对吧那名护士有些不自在地戳了下言朝雨的伤疤,而后移开了原本与言朝雨对视的双眼,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你好歹还有叔叔婶婶照顾你,给你付医药费,可是那个孩子,却可以说没有亲人。本来就没有成年,现在还没有亲人来管他,伤好了出院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呢。顿了顿,她又用很低很低的音量小声嘀咕了两句,再说,那个孩子身无分文,还身份不明,根本没办法付医药费,现在医院方面好心,收留了他几天,可是接下来,会不会再收留他,可就不一定了。万一到时候把他赶了出去
    护士的话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才发现言朝雨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顿时意识到自己那些自以为小声的嘟囔全被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忍不住有些尴尬和心虚。她轻咳一声,及时住了口,讪讪笑了笑,咳。那个,你不会把我乱八卦的事情说出去的,对吧
    虽说现在少年的事情小半个医院都差不多知道了,但毕竟还归于隐秘的范畴,她这样随便八卦,还是在上班时间,要是让领导知道了,说不定要扣工资。
    言朝雨眨了眨眼睛,默默摇了摇头。
    于是护士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她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很快就有同事来喊她去别地给其他的病人换药,于是赶紧起身去工作。走之前,她又将言朝雨的床摇了下来,于是言朝雨又由坐变回了躺。
    言朝雨躺在床上,再次转过头,去看护士口中那名少年所在的方位。当然,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不影响她原本荒芜一片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言朝雨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同样无依无靠、孑然一身而产生的共情心理
    还有,听闻有人的境遇比她更惨之后,产生的一种堪称恶劣的宽慰庆幸心态。
    虽然很过分、很不道德、很没有良心,但是此时此刻,言朝雨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想,虽然她的亲人都离开了,可是她的父母和弟弟从头到尾都很爱她,然而少年却什么都没有;虽然她孤身一人,可是至少还有远方的叔叔看管,算是衣食无忧,然而少年却连怎么存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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