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大晋很快就要迎来大劫。
赤莲将这一切平铺直叙地道来。
蒙公听了,笑意沉入眼底,一针见血道:他若真像观主说的那般无情无义,观主就不会带他回来了。
我那是不忍良才美玉埋没,赤莲略不服气地想。
只盘着腿坐在蒲团上打坐,赤莲的身姿依然优美,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
老夫窃以为,这孩子情深义重得很,且道法自然,天然取其三味,合该入我道门。蒙公笑得皱纹都堆到一起,眼里放光地道。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自在观一代代传承下去,这样的好苗子到了眼前,就恰如那油炸得喷香的小黄鱼放到馋猫嘴前,不入了肚子是绝不会罢休的。
请蒙公赐教。赤莲恭敬地道。
这是一个达者为先的时代。
不明之处直接去问这孩子又有何妨呢蒙公狡黠地道。
他卖了关子后,便以一种看似慢腾腾实则迅如掠影的步法,飞快地遁了。
走到无人之地,蒙公才放下可靠前辈的架子,十分嚣张地狂笑一通。
好孩子,到自在观的碗里来吧!
这一切都暂时和谢安歌无关。
谢安歌正看着眼前的饭菜发愁。
菜肴很丰富:扒原壳鲍鱼、清汤燕窝、松仁玉米、糖醋鱼、油爆双脆、锅烧肘子,还有成人男子拳头大的白面馒头。
闻着很香,酱汁多,风格浓厚,大鱼大肉,典型的北方菜。
但谢安歌正在守孝,吃不得荤腥不说,这些菜肴对一个口味清淡的南方人来说,实在是不太妙。
尽管没有披麻戴孝现代人不讲究这个,自那日以后,谢安歌还是打算守满三年孝。
他脱下华服,穿上素色深衣,褪下一身饰物,不食荤腥,不行宴乐,就像为爷爷做的那样。
谢安歌饮了些汤,暖了胃,才开始进食,用了些馒头和松仁玉米,其余的一概不动。
见谢安歌停了筷子,那道童引他去休息。
你叫什么名字谢安歌问道。
我叫鹿七童。道童手持绘着山水画的八角宫灯走在前面,颇为沉稳地答道。
陆栖桐凤凰栖于梧桐,好名字。谢安歌赞叹道。
不是不是。鹿七童耳一红,小声辩驳:是梅花鹿的鹿,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童子的童。
抱歉,是我听错了。
无妨的。鹿七童见谢安歌比他还要矮小的模样,气度和威严却是十分不凡,又很和善的样子,忍不住问:郎君吃的这样少,是胃口不好吗
那一桌子菜看着多,还不到鹿七童一顿饭的量,还是鹤叔体谅谢安歌人小做得少了,由不得他不惊讶。
不是,我在守孝,不食荤腥。
哦原来如此。鹿七童点点头,拖长调子恍然大悟一般,那,什么是守孝
谢安歌脚步一顿,看着转过头来的鹿七童那双小鹿斑比般的眼睛,既无辜又澄澈,在灯火阑珊处,闪闪发亮。
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尽可能朴素简洁、通俗易懂的词语艰难地道:守孝就是,当一个人家里有亲近的长辈去世后,不吃肉,不喝酒,不去玩乐,来表示伤心难过。
哦,人类就是麻烦。鹿七童低声喃喃道,他从蒙公那里得知的,人类寿命虽短,却是一种十分无聊且多事的种族,整天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譬如说,一个人受了委屈去告官,首先要做的不是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而是先要递状纸,然后交银子或者是挨棍子,最后才是诉说事情的经过。
鹿七童心想,守孝也是这样吧,吃肉就是不难过,不吃肉就是难过,真奇怪。
可怜郎君了,不能吃肉多么痛苦啊!
鹿七童怜爱地看了谢安歌一眼。
声音太低什么都没听到的谢安歌:
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过拱形门,就是一棵高大的桃树,枝头上缀满了桃子,沉甸甸的。
可惜天色已晚,谢安歌只能借着灯火看到一点隐约的轮廓。
玉泉山遍地皆泉,其中不少是天然的汤泉。赤莲给谢安歌准备的玉桃院里,也有两眼泉水,一阴一阳,一冷一温,这泉水皆是轻而甜,清澈见底。
自在观的先代观主干脆在这汤泉上挖了池子,盖了房子。
鹿七童备了澡豆、胰子、澡巾、衣服等物,引谢安歌去泡汤泉解乏,见小郎君不需要他伺候,便退下了。
谢安歌舒舒服服地泡了汤泉,才施施然地回了房间。
这时,房间内,赤莲已经在等着他了。
谢安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见过恩人,不知恩人这么晚过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原本背对着他,正在对窗望月的赤莲缓缓转身,见他歪着头看向自己,消瘦的脸颊上因泡汤泉而浮起了健康的红晕,显得无比童稚可爱,不由得心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