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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马车驶向城门的途中,任长湛与吴铎已经见到许多官兵被调往各处城门镇守盘查。
    心知出城势在必行,耽误不得,任长湛和吴铎将马车驶向一处小巷中,小巷深处是一处僻静的院子,任长湛将太子和将军夫人扶下马车,带着二人进入屋子乔装打扮一番。
    吴铎扮做农夫,任长湛与宴惜灵仍是农家夫妻打扮,夫人扮做寻常老妇人,脸上皱纹深深,太子景承衍则换上粗布衣衫,脸上蒙着一张薄薄的人皮,变成了四方脸,单眼皮细长眼的普通人。
    五个人目标太大,要从禁卫军眼皮底下溜走实属不易,任长湛想了一番,让宴惜灵与太子先出城,他与夫人吴铎随后跟上。
    宴惜灵点头,待任长湛为太子渡过真气后,她扶着太子走出巷子,她本就是做惯农活的,又生的清丽,太子则像个病弱的穷酸读书人,两个人扮做夫妻,也不违和。
    走到城门处,宴惜灵不免有些紧张,她扶着太子,随着人群慢慢向外挪动,城门口站着两排卫兵,一个个盘问着过路的百姓,宴惜灵将先前任长湛交代的说辞在心里过了一遍,等她和太子被盘问时,宴惜灵道:“我和夫君进城来看病,夫君病了好些日子了。”
    太子则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官兵,果然是病气入体的模样。
    “走走走!”盘问的人急忙挥手,生怕这病过到自己身上。
    宴惜灵揉揉眼睛,扶着太子慢慢出了京城。
    京城外也是四处搜索的官兵,宴惜灵没敢放松警惕,扶着台子慢慢向停放马车的村子走去,太子浑身都是冷汗,他抓着手中的树枝,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你还好吗!”宴惜灵见他情况不对,立即停下喂他喝了两口水,因为药物的关系,太子身体孱弱,能支撑着走这么远已是不易,他摇摇头,让宴惜灵快些走,依七王爷的手段,此刻搜寻的人马已经蔓延到京城十里之外,他们不能被发现,否则必死无疑。
    宴惜灵心知此中利害,不敢大意,带着太子万分小心地走向村庄。
    途中,一直沉默寡言的太子忽然开了口:“你与他成亲多久了?”
    “啊?”宴惜灵一直没反应过来,等她脑子转过弯来,回答道:“快半年了。”
    太子神色晦暗,又问她:“那他,可曾告诉你他的身份?”
    宴惜灵心道太子问的话实在太过逾越,想起之前任长湛说他是替太子“死”过一回的人,一时心情也不大好,连带着语气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他说过,您和他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呵。”太子冷冷笑了一声。
    “……”宴惜灵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她依旧扶着太子,只是没有以前那么热切了。
    其实她是生气的。
    太子的语气就像她是一个多余的人,又或者,太子根本瞧不上只是农家女的自己。
    想想也是,任长湛之前的身份尊贵,父亲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母亲是元皇后的亲妹妹,也是太子的亲姨母,自己和太子更是表亲兄弟,若是太子登基,他将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最信任的权臣。
    要不是十年前那场叛乱,哪里轮得到她宴惜灵成为任长湛妻子。
    宴惜灵从不曾有过的自卑忽然冒了个脑袋出来,她狠狠跺了跺脚,换来太子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迷眼了!”宴惜灵胡乱揉了两下眼睛,从村民那里取回马车,太子坐进马车里,宴惜灵坐在大树下,两个人一起等待着任长湛和吴铎赶来。
    “你倒是有趣。”太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宴惜灵打定主意不理他,眯着眼佯装睡着了。
    太子声音依然没有断,一字不差的落进宴惜灵耳朵中:“和他好好过日子,他是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
    宴惜灵想起任长湛温柔而坚毅的双眼,忍不住勾着嘴角笑了。
    太子当然知道宴惜灵的来历,村里的普通女孩,认识几个字,长相清丽。成亲后自己开了一家胭脂铺子,倒也干出了模样。
    现在见到真人,太子一开始的担心全都落了地,宴惜灵伶俐活泼,又不失机智,任长湛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日子过得不会差了。
    景承衍一直愧疚的心这才有了一丝慰藉。
    等了快一个时辰,任长湛与夫人吴铎才赶到这里。任长湛向村民们买了干粮,又灌了许多水,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北烈城道:“我们要到这里去,与骆将军汇合。”
    将军夫人望向任长湛,眼神里藏着温柔:“北烈城守将是将军门下,到了那里,一切都好说了。”
    “嗯,此去路途遥远,甚是不太平,但还要恳请夫人与我们一道,在下定会保护夫人平安。”
    “我自然要与你们一道,一定要保护好太子。”夫人顿了顿,又道,“还有你们自己。”
    来自生母些微的关怀让任长湛心绪难宁,他准备好食物和水,嘱咐宴惜灵照顾太子和夫人后,与吴铎一起驾车驶向北烈城。
    七王爷派出的人马已经搜寻到京城郊外十里的地方,他们盘查每一辆马车,不放过每一个行人。七王爷换上黑色大氅,骑着通体雪白的追星追出京城,身后跟着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他们一路北行,竟是北烈城方向。
    很容易就能猜到太子他们一行人的动向,离开京城后,太子势必要投靠骆严,而骆严镇守北疆,路途遥远,最好的选择是北疆以南的北烈城,而且,北烈城的守城将军正是骆严的门生。
    他轻装疾行,很快来到这条通往北烈城的必经之路上,七王爷勒马,追星在原地踢了几下马蹄,他眯着眼望向京城的方向,等待着将要出现的人。
    正是傍晚时分,天边一片浓烈的烟紫色,混杂着鲜亮的暖黄橘红,天边像是铺了一地轻绸。一滴墨点沿着轻绸滑动,七王爷的手下看到移动的黑点,纷纷严阵以待,七王爷眯了眯眼睛,逆着光,他只能看见一团被浓光包围的黑色。
    小小的黑点渐渐放大,一辆马车向大路靠近,七王爷命手下包围那辆马车,自己则不紧不慢地策马踱了过去。
    “坐稳了!”
    马车里的宴惜灵听到夫君的声音,急忙拉着夫人坐好,太子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此刻睁开了眼睛。
    阵阵马蹄敲击着地面,太子按着宴惜灵与夫人一同弯下腰缩在马车里:“弯下腰,蹲好了。”
    看到冲向自己的数十骑兵,任长湛没打算停下马车,他将缰绳交给吴铎,从身后抽出两把长长的钢刀,他一手一柄刀,对着冲来的官兵们亮出了他的武器。
    吴铎狠狠甩了两鞭子,马匹吃痛,嘶吼着向前冲去、任长湛的刀像是生在马车两旁的刀翼,有人被拦腰斩断,血和肠子洒了一地,有人被砍中肩膀,瞬间丧失了一半的力气。
    这只是一开始的优势,七王爷人马众多,任长湛这边只有两个拥有完全战斗能力的人,只有快速突围,他们才有机会。
    然而,七王爷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除了数十个骑兵,他身后还有手持弓箭的一排手下,利箭对准马车,威慑力十足。七王爷骑马走到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喊道:“承衍,现在跟七叔回去,七叔绝不追究此事。”
    任长湛身上溅满了鲜血,他将刀拦在身前,静静等待着。
    七王爷气定神闲,黑色大氅上鹤羽迎风微动,他在等景承衍认输。
    “七叔。”过了很久,马车里传来太子的声音,“从你率兵逼宫那刻起,我们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好,皇侄儿既然这么说,那七叔也不再客气。”七王爷伸出右手,身后的弓箭齐齐对准马车,只待七王爷一声令下。
    任长湛与吴铎精神紧绷,这样的阵势,他们能逃脱的可能几乎没有。
    马车里,宴惜灵屏息凝神,她的手被紧张的将军夫人抓着,太子一脸凝重地盯着蓝灰色的车帘子,他的声音很低,马车上的人都听见了——
    “你们走吧。”
    “什么?”宴惜灵万分诧异。
    “任长湛,这次我不想拖累你。”
    “胡闹!”任长湛怒喝一声,吴铎喊了一声“抓稳”,紧接着马车开始急速奔驰起来,七王爷注视着冲向自己的马车,右手始终不曾放下。
    吴铎见他不躲,立刻勒马绕过他,马车被重重甩向一边,差一点人仰马翻。
    所有人都在等七王爷的命令。
    看着即将远去的马车,七王爷调转马头,他驾驭着白马追星,慢慢地,慢慢地向京城走去。
    正是晚霞最绚烂的时刻,余晖如墨,倾满一身。
    “竟然没有放箭。”任长湛回头,只见七王爷的兵马已经撤退了。
    “好险。”吴铎咕哝一声,他们必须尽量赶路,越早到达北烈城,情势对他们越有利。
    天已经完全黑了,今晚的月亮只有弯弯一勾,月光暗淡,为了安全,他们不得不停下。
    宴惜灵将食物和水分给大家,她先前准备了两张薄棉被,现在正好拿出来抵御夜间的寒冷。一张给夫人,另一张,她给了太子。
    万幸还有先前任长湛给她做的衣物,现在正好拿出来御寒,吴铎分得一件蓝色的棉披风,他看着上面精致的绣花,哭笑不得地将披风交还给宴惜灵。
    “这么精巧的披风,夫人还是收着吧,我冻不着。”
    宴惜灵脸有些红,任长湛笑道:“吴大哥拿着这个——”说着,将自己的换洗衣物递过去,“夜里蚊子多,大哥拿着挡风沙挡蚊子。”
    吴铎不再推辞,接过衣衫后下了马车。
    他们没敢生火,吴铎和任长湛两个人守夜,宴惜灵则照顾太子和夫人,夫人摆手让宴惜灵休息,她现在有些精神,照顾太子的活可以交给她。
    宴惜灵听夫人这么一说,才觉得十分疲惫,她一路不曾合眼,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得困顿不堪。夫人见她面色苍白,将被子给了宴惜灵,宴惜灵不肯接,毕竟,面前这人,也是自己的婆婆。
    她下了马车,与任长湛靠在一起。
    “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回去吧。”任长湛将她揽进自己的衣服里,两个人靠着树根坐着,头抵着头低声说话。
    吴铎睡在另一棵树下,看他睡得安稳,宴惜灵将声音压得更低,生怕吵醒大家。
    “饿吗?”
    “还好。”任长湛抱紧了她。
    “你吃。”宴惜灵递给他半块烧饼,“我没吃完。”
    小小一块烧饼怎么会吃不完,任长湛接过烧饼,将它撕成小块,自己与宴惜灵一人一块,慢慢将半块饼分完了。
    “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宴惜灵点点头,靠在任长湛肩头慢慢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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