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惜灵心里记挂着收购桃花的事,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
任长湛比她还早,昨晚他向店小二询问了北林镇里的其他桃林主儿,记了两个名字,打算今日前去拜访。
幸运的是,第一户人家极好说话,听闻他们想要收购花瓣,便按照市价将花瓣卖给他们,还留下夫妻二人吃了顿饭。
天香楼主要收购北林山桃园的花,只向其余桃林主人收购极少的花瓣,剩下的不卖也是烂在树底下。这次有人主动前来收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这家男主人姓吴,名叫吴利贵,三十有余,体型微胖,生的圆润,内里心无城府待人大方。见宴惜灵爽快的付了钱,便叫自家媳妇儿将之前做的桃花酱酒茶全都呈上来让二人品尝。
“不是我吹,我们家的桃花不比北山上的差。”吴利贵将二人请到院中石桌前,将桌子上摆着的几样瓷碗介绍给他们。
“快坐下快坐下,我来给你们好好说道说道。”吴利贵笑的双眼眯成一条缝,乐呵呵地让媳妇上刚出炉的桃花饼。
他实在热情,宴惜灵和任长湛对视一眼,含笑坐在主人对面。
“尝尝尝尝,我这桃花饼,外面想吃都吃不着。”他将桃花饼推到二人面前,自己捏起一个掰开,将里面的桃花馅儿露了出来。
“看看,这是用我们用自家桃花做的桃花饼,香着呢。”
那桃花馅儿色泽莹润玫红,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宴惜灵拿起一块桃花饼咬了一口,果然酥软甜香。
吴利贵看着二人面上的表情,哈哈大笑:“怎么样?香吧。”
“酥软可口,吴老板这秘制桃花饼堪称一绝。”任长湛的话让吴利贵拍手叫好,他又请二人品尝了桃花酱酒茶,二人皆是赞不绝口。
末了离开时,吴利贵与夫妻二人已成朋友,他将两个人送到门口,笑道:“以后若还需要什么,只管告诉吴某便是。”
出了吴宅,宴惜灵对丈夫笑道:“吴利贵是个爽快人,他家那桃花饼真好吃,回去我也做做。”
夫妻俩收到桃花,便放下心来在北林镇又待了一天。眼看逗留的时间不短,二人收拾好行李,雇了辆马车回到沿溪镇。
任家的猪肉铺关了好几天门,可把街里的大婶大娘新媳妇儿们想坏了,刚一开张,来买肉的人便将肉铺围住了。
“你这好几天没开门,听说是带新媳妇儿看桃花去了!”妇人们七嘴八舌地笑开来。
“这么会疼媳妇儿,哎呦,我当年怎么没这个福气,我家那口子跟个死木头似的,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也不知是谁提高了声音嚷嚷起来,几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闹,任长湛将猪后腿剁下来放进吴婶的菜篮子里,转身冲在院子里洗衣裳的宴惜灵无奈地摇摇头。
他被妇人们围在铺子里,耳边嘁嘁喳喳有说有闹,实在是有些聒噪。任长湛面上的笑有点挂不住,宴惜灵难得见他这般无奈,不由笑的双肩乱颤。
好容易送走这帮活祖宗,任长湛关了铺子,提着一块猪里脊进来,他抹了抹额头的汗,问媳妇儿:“晚上吃面条吧,我留了块里脊。”
“都行。”宴惜灵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姐夫晚上回来,你多做点,我去前街看看我那桂花油到了没有。”
宴惜灵来到前街的粮油铺子,让掌柜将桂花油抬出来,她舀起一勺在鼻下嗅了嗅,看了看桂花油的颜色质地,便叫掌柜的将桂花油送到家里。
打了两斤酒,宴惜灵沿着原路回家,走了没两步,她便警惕地慢下步子。
身后有人跟着。
眼看天要黑了,街上行人不多,从这里到家中还有一段路,宴惜灵心里发慌,抱着酒坛快步向前,那人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跟着宴惜灵走到街口。
到了街口,宴惜灵反而不慌了,她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几个和小贩讨价还价的路人,一时也分不出哪个是跟了自己一路的人。
她闪进家中,牢牢地闩上门,这才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了这是,碰见什么了?”任长湛听见急促的关门声便走出灶房过来,看见宴惜灵这样子不免担忧。
“我,好像有人跟着我,。”宴惜灵攥住任长湛的手,她浑身都在抖,任长湛的大掌握住她的,开门向外环视一番,并未发现异样。
任长湛将她揽在怀里顺背,过了好久宴惜灵才平复下来。
“常云客说孙家还没死心,以后不可独自出门了,没想到他们找到了这里。”任长湛的眼睛里满是阴沉,“我的媳妇儿,总不能让他们欺负了。”
“你也小心。”宴惜灵深知孙老爷是怎样的为人,不免也担心起丈夫。
任长湛倒不怕孙府找自己麻烦,唯一担心的是妻子,他安慰一番惜灵,拉着她一同进灶房准备晚饭。新婚夫妻总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你和面来我打卤,到最后黏在一起亲上一口,冷不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人急忙分开。
“姐夫,回来了。”任长湛走出去招呼姐夫,宴惜灵用手背冰了冰涨得通红的脸,等了会才端着饭走出去。
任长湛做的抻面劲道入味,林青呼噜呼噜吃了一大碗,吃罢饭,他对小舅子道:“这段时间你们出去小心点,北林镇的流寇到咱们镇子附近了。”
“前两日还在北林镇,这么快就来沿溪镇了?”
林青说:“新上任的知府前两日围剿盗贼,抓了不少,跑了几个当头头的,昨晚有人在镇子外面看见他们了。”
几个穷途末路的流寇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任长湛记下这一茬,心道这是常云客立威的好时候,他要是将这案子处理好了,手底下那帮人就会服气许多。
有了桂花油,宴惜灵便专心做起胭脂来。
她将用桃花瓣干净捣碎成浆汁,又细细滤过碎渣,宴惜灵将桃花浆拿出去晒干后,一部分滴上些桂花油,与先前准备好的珍珠粉研磨成膏,另一部分直接压进备好的瓷盒中。
正巧西邻居李家的媳妇儿要去江城买布,宴惜灵便带上胭脂水粉跟她一起进城。
街上热闹,没想到还有人认识宴惜灵,见她做了新的胭脂便买了,宴惜灵心里高兴,又送了这位眼熟的姑娘另一种胭脂。
姑娘欢喜地走了,宴惜灵心里头也高兴,她面上喜滋滋,吆喝起来也底气十足,倒也吸引来不少人。
刚开始经营,宴惜灵没想着赚多少钱,能推着往前走就不错了,毕竟天香楼那么大的名头搁那摆着,她也不指望这无名无姓的小摊能卖出多少。
或许是无心插柳,也或许是宴惜灵运气好,一上午宴惜灵卖出去六盒胭脂,还和几位姑娘照了个熟脸。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家媳妇儿过来找她,两个人歇了会,准备往回走。正说着,街上过来了几个姑娘,远远地就能听到她们在说宴惜灵的胭脂摊儿。
宴惜灵抬起头准备招呼,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她愣住了。
“你这胭脂怎么说?”年纪稍大点的红衣姑娘问道,见宴惜灵楞在原地,不由笑了,“这是怎么了,怎么愣住了?”
宴惜灵回过神来,缓了一会才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回答她:“这是自己做的桃花胭脂,里面加了珍珠粉,颜色味道都不错。”
红衣姑娘拿起胭脂闻了闻,就被旁边的人闹着也要闻:“莺姐,让我也闻一闻。”
那叫莺姐的扯了扯嘴角:“味道还行吧。”说完将胭脂递给旁边的人。
宴惜灵看着她,道:“这些俗花可能入不了姑娘的眼。”
莺姐听了这话抬眼看了看她:“俗花艳粉,我的确瞧不上。”
旁边那两个姑娘正将胭脂涂在手背上打量颜色,听到她这番话,便悻悻地将东西放下。
“姑娘慢走。”宴惜灵点点头,便低头收拾东西,莺姐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颇为不屑。
回去的路上,李家媳妇儿问她:“惜灵,你怎么在发抖啊?”
宴惜灵将肩膀上的包袱提了提,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
李家媳妇儿见她心里有事,也不多说,回到家中,李家媳妇儿还向任长湛使了个眼色,任长湛心领神会,冲李家媳妇儿点点头。
任长湛关了铺子,接过宴惜灵身后的包袱,他将媳妇儿拉进屋子里,前前后后的好好打量一番。
“夫君……”宴惜灵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声音都是虚的,“我好饿啊。”
“你先坐下,锅里的排骨快炖好了,马上就能吃饭了。”任长湛进灶房前,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惜灵,我很担心你。”
宴惜灵鼻子一酸,她垂着头急忙摆手,让他先去做饭。
任长湛出去了,宴惜灵这才捂着脸无声地喘息。
她一早就知道,孙府就在江城,碰到前世认识的人无可避免,只是没想到这一碰见,就是两辈子都恨不得嚼碎了踩死了再唾上两口的存在。
莺姐是大夫人身边的红丫鬟,又傍上了大夫人的亲弟弟,身份与其他人自然分出不同。前世宴惜灵刚进孙府,大夫人就派莺姐过了“问候”,明捧暗吓说了一通,后来宴惜灵得宠,莺姐看不惯,撺掇了其他几个嬷嬷老妈子给她暗地里使绊子。
那时宴惜灵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常常被他们气得偷偷哭,后来发现自己逃不了孙府,心气儿没了,慢慢地也同她们一样,成了养在孙府里的“活死人”。
宴惜灵生不出孙老爷一直盼望的双生子,加上大夫人施计让她“偷汉子”,家宴上被孙老爷往死里打了一通。
莺姐奉大夫人之命好心探望,硬生生将她身上带血黏肉的衣裳撕下来,一瓶药粉洒在身上,让宴惜灵痛到失声。
……
她抽泣一声,就听到任长湛温和的声音:“有人欺负你吗?”
宴惜灵想告诉他,可前世的事又无法开口,只能找个不让任长湛担心的借口:“我就是太高兴了。”
“你呀。”任长湛见她不愿说,也不刨根问底,“吃饭吧,炖了你爱吃的排骨。”
吃饭途中,宴惜灵说:“我知道你不信……”
“没事,等你想说的时候,我随时都会听。”任长湛将排骨夹进宴惜灵碗里,顺便夹了一块辣椒段给她。
宴惜灵将辣椒段放嘴里狠狠嚼着,长舒一口气道:“反正我没有被欺负,你不用担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料到第二天会遇到卫勤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