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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任长湛就起来了。
    他看着还在熟睡的妻子,轻手轻脚地下地穿衣。等他接了养猪户送来的猪肉回来后,发现宴惜灵已经在灶房做饭了。
    “怎么不多睡会。”
    “睡不着了,就起来做饭。”宴惜灵搅动着手里的面疙瘩,得意道,“我做了疙瘩汤,一会你尝尝我的手艺。”
    任长湛暗笑惜灵这性子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嘴上却将娘子使劲夸了夸:“娘子做的疙瘩汤,肯定与别人家的不一样。”
    “那当然啦。”宴惜灵将面疙瘩拌进锅里,轻轻哼起了小曲。
    “今天咱们去江城里置办年货,再买些回门礼。”任长湛穿上围裙,临去铺子前回身道,“姐夫今天要打家具,你多给姐夫备些饭菜,咱们中午回不来。”
    “好。”宴惜灵应了,躬身舀了些面粉挤面片。
    一会要去城里赶集,所以肉铺子只开张了一会的功夫,早上叫农户留下的肉并不多,剩下的那点留着一晚上也没有影响。
    吃罢早饭,任长湛穿上夹棉的长袍,宴惜灵换上出嫁前哥哥给准备的棉衣,两个人手挽着手往江城里走。
    冬天的早晨还是很冷,宴惜灵冻得脸蛋耳朵发红,任长湛见了,便将人牵的紧了,不时停下来将宴惜灵的双手放在自己腋下取暖。
    宴惜灵玩心大起,在他咯吱窝挠了挠,想看他怕痒的样子,哪知冬天穿的衣衫厚实,根本挠不到人的痒痒肉。
    “……”宴惜灵抽回双手,眼睛不自在地乱瞟,就是不肯去看任长湛。
    “你呀你呀。”任长湛无奈叹息,“真叫我后悔。”
    “后悔什么……”宴惜灵倒是不怕他会说出后悔娶自己的话。
    “后悔没有早些娶你回家。”任长湛说完,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城门,“前面就是江城,里面人不少,到时候跟紧我,别走丢了。”
    进了江城,果然人山人海拥挤得很。任长湛伸出胳膊护着宴惜灵,两个人分开人群,边走边逛。
    出发前宴惜灵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要买的年货,吃的穿的喝的用的全都捋了一遍,逛起集市来也没那么慌乱。
    瓜子糖瓜定然少不了,两个人又买了些油盐线香锡箔。走到卖首饰的摊子前,任长湛一眼相中了一支簪子,虽不是好玉,却做得精巧可爱,他拿起簪子在宴惜灵发上比了比,便买下了。
    宴惜灵拿着簪子,心里头也甜,上一世在孙家过了一段锦衣玉食的日子,吃穿用度都是寻常农家不敢奢望的,可远远比不上和任长湛一同忙碌来的快乐。
    她不奢求锦衣玉食,只求能和任长湛将小日子过得和满,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嘴角带笑。
    路过画斋时,画斋老板正倚着门向外张望,见到宴惜灵与任长湛路过,便叫住了他们。
    老板一眼看出宴惜灵与身旁的男人是新婚夫妻,先是恭喜寒暄一番,再说起了正事:
    “前几日那位贵人来将你哥哥的字画收走了,这次又是留了不少赏银。”
    宴惜灵替哥哥欢喜,又忍不住好奇:“那位贵人究竟是什么人,竟将哥哥的字画全都买走了。”
    画斋老板摇头道:“贵人每次都不出面,过来买字画的是他的随从。”
    这更让宴惜灵好奇,她倒也没多问,接过老板递来的银子仔细地收在袖中。
    那老板看了任长湛好多眼,二人离开时,老板拱手道:“慢走。”
    宴惜灵没错过任长湛和画斋老板的眼神交汇,等走远了,她问:“你和那位老板认识吗?”
    任长湛道:“见过几面,以前我也在他这里买卖过字画。”
    宴惜辰是读书人,任长湛便为大舅子挑了一方白玉镇纸。
    两个人采买完年货和回门礼,眼看时候不早,便在街边馄饨摊前歇脚吃饭。
    任长湛体恤惜灵陪他走了许久,便让店家现包了二十来个虾仁馄饨,等馄饨端上来,宴惜灵一口咬下去,发现竟是虾仁的,心里又甜又蜜,还有些肉疼。
    虾仁不便宜,这一碗虾仁馄饨得卖多少猪肉才赚的回来。
    过了中午,集市上的人渐渐少了。摊贩们急着甩货回家,任长湛拉着惜灵赶最后一趟,挑了不少便宜的好货。
    回去的路上任长湛又买了一斤青红丝、冬瓜条和蜜饯,说是回去当零嘴吃。宴惜灵喜欢吃这些甜滋滋的小玩意儿,捧着纸包笑不拢嘴。
    这次赶集买了不少东西,任长湛手里拎着油盐干果糖,还挂着两条活鲤鱼,宴惜灵抱着任长湛给她买的零嘴,戴着新买的兔毛帽子。两个人在城外拦了辆回沿溪镇的马车,回去的时候倒比空手赶集时还轻松。
    回到家中,姐夫林青正在院子里刨木板,听到开门的铃铛声抬头看了眼他们:“回来了。”
    任长湛将杂货放下,一挂起那两条鲤鱼一边问道:“姐夫吃午饭了吗?”
    林青呵了呵手:“吃过了,你们呢?在外面吃了点什么没?”
    “吃了。”任长湛将买的冬瓜条递给姐夫,“姐夫你尝尝,城里九龙斋的冬瓜条,是你一向买的。”
    林青捏起一块嚼着,语气里颇多怀念:“你姐姐最爱吃这个……”
    他说完,又急忙歉意说:“你们说吧,我接着打家具。”
    宴惜灵戳了戳任长湛的胳膊肘,示意他跟自己回屋。
    姐夫和姐姐的感情深厚,宴惜灵羡慕之余又觉得可惜,任长湛这般俊秀的人,不知道姐姐又该是怎样的清丽,偏偏红颜命薄。
    晚上睡觉时,她问起了姐姐,任长湛停了会,才说:“我十岁那年家乡动乱,姐姐带着我逃难来到沿溪镇,后来姐夫收留了我们。”
    宴惜灵将脑袋缩进任长湛的胳膊底下,就听任长湛接着说:“姐姐她读过书,模样也好,兰心蕙质,她的绣活儿在沿溪镇里找不出第二个。姐夫与姐姐十分相爱……姐夫从不曾让我们受过委屈 ……”
    想起病逝的姐姐,任长湛的语气沉了下去:“姐姐身染顽疾,自知时日无多,那两年她为姐夫和我准备了许多衣裳鞋袜……”
    姐姐自知时日无多,便用最后的时间,为丈夫和弟弟准备了衣裳鞋袜。她为他们一人做了两双鞋,想着以后她不在了,丈夫和弟弟穿着她做的鞋,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宴惜灵抓紧了任长湛的胳膊,任长湛在她脸上抚了抚:“姐姐待人和善,她要是见到你,肯定喜欢。”
    宴惜灵将脑袋搭在任长湛的颈窝,低低地笑出声,她身体的震动让任长湛觉得有些痒,任长湛大手一伸,捞了个空。
    “以后有我来看着你,姐姐可以放心了!”宴惜灵在任长湛耳边吹着热气儿,惹得男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别闹,明天还要回去见你哥哥。”
    “睡了睡了。”宴惜灵打了个哈欠,她将被子扯过来,安心地靠在丈夫怀里阖上眼,留下任长湛一个人哭笑不得地伸手将压缝被子拽上来。
    天亮了没多久,任长湛就将宴惜灵叫起来,宴惜灵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呆愣愣地跟着丈夫穿衣梳洗,任长湛见她困得睁不开眼,便绞了一条热毛巾给她擦脸。
    宴惜灵被热毛巾捂清醒了,她甩甩脑袋,回屋换了身藕荷色的夹棉长裙,又细细打扮过才出门。
    夫妻俩带着回门礼,任长湛雇了辆马车,两个人赶在中午前到了沿溪村。
    一看见晏家的房屋院门,宴惜灵心底酸的厉害,等进了院子看见哥哥坐在南屋前睡着的模样,她更是难受。
    宴惜辰听到动静睁开眼,见到自家小妹的表情不由笑道:“回来了,怎么这幅表情,难不成任长湛欺负你了?”
    宴惜灵收敛了情绪,将任长湛买的礼品搁下,走过去拉着哥哥的手道:“他才不敢欺负我呢。”
    晏家父母皆不在人世,但女儿回门的礼不能短了,本家的伯伯嘱咐惜灵好好过日子,又叮嘱任长湛不可欺负轻慢了惜灵,两个年轻人眉眼含笑,纷纷应下。
    中午饭便留在晏家吃,宴惜灵将家里挂着的鱼取下来炖了,哥哥一个人在家,他又不太会下厨做饭,惜灵索性将鱼和肉都炖好,等哥哥吃的时候热热就行。
    成亲不只是两个人住在一起,而是连饮食作息口味习惯都凑到一块磨合,任长湛包容,宴惜灵活过两世更加珍惜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十分融洽。
    宴惜辰见小妹与妹夫关系极好,小妹眼里眉间都是幸福喜悦,心里最后的担忧也消散了。
    宴惜灵将画斋老板给她的钱交给哥哥,好奇问道:“这位贵人想来应是认识哥哥。哥哥心里可有符合的人选?”
    宴惜辰沉思片刻,摇摇头:“并无适合人选……”
    他接过那包银子,在手心里掂了掂,语气里不无自嘲:“我也有些好奇这位贵人。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下我的字画,总不该是为了那几张笔墨。”
    “哥哥?”宴惜灵的脑海中隐约有了个人影,她不敢问,急忙将这个话题打哈哈略过。
    吃罢回门宴,任长湛便回了沿溪镇,过两天再来接妻子回家。
    宴惜灵将夫君送出去,临走前问了任长湛一句:“你还记得当时同你们一起读书的常云客吗?”
    “常云客?”任长湛皱眉,“有些耳熟,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哥哥方才的神情,让我很不放心。”她犹豫了一会,“哥哥如今这样,和那个人有关,只是这话千万不能乱说。”
    “放心。你要是想问清楚,我帮你去打听。”任长湛拍拍她的手,“我先回去,过两天再来接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任长湛见四下无人,弯下腰在宴惜灵嘴角轻啄一口:“为夫回去了,娘子可不要太想为夫。”
    宴惜灵推他:“走走走,快走。”
    然后,她在任长湛戏谑的目光中阖上了院门,可是很快,院门又被打开,宴惜灵盯着任长湛,咬牙切齿道,“回去我要吃猪肘子!”
    “为夫晓得。”任长湛颠颠笑了,他冲宴惜灵挥挥手,等宴惜灵依依不舍地阖上门才往沿溪镇走。
    常云客这个人,他并不陌生。
    任长湛弹了弹落在袖子上的草屑——
    前段时间自己刚去找过他。
    没想到他将宴惜辰的字画全买了。
    想起多年前在学馆发生的事,任长湛眯了眯眼,不知该是心疼他的大舅子,还是要笑这人时运不济了。
    想起离开前宴惜灵说想吃猪肘子时的表情,任长湛忍不住在心里笑叹,养胖媳妇儿还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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