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喜爱,自然上下之人不敢有所怠慢。
陛下若不喜,自然没什么前程奔头,有志气的人早早想出路,出不去的便多是敷衍了事。
之前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位皇子是不被帝王所喜,但前朝大臣们纷纷求立大皇子为太子,这让早期来殿内侍奉的内侍们也都有所期待,但日子渐久,内侍们便也大多失去了期望,剩下的不过是随大流。
和其他人对殿下表面恭维,私下鄙夷的态度不同,霍舟是真的十分感激大皇子,他不善言辞,不好结交,本被众人排挤,不受重视,从事看守偏殿藏书这种冷清,没人愿意做的事情。不仅每月领的俸禄低,就连按例领取的衣物都被克扣,加之他本是不善争锋,与人计较的性子,虽然看守藏书的日子寂寞,枯燥,但也都忍了过来。
还是之前大皇子自生母离世后返宫后,去藏书处,见得他安分守己,且颇好书籍,便把他调到身边作为近侍。
只是,之前大皇子去佛寺抄经守孝,一切从简,走的时候只带了以往随身伺候的二个,再加上一些护卫。他自然是未曾被带走,留在殿内苦守的时候,虽说仍然期望着受到重用,但周围好事者的辛辣讽刺,听在耳边,不免生出几丝烦躁苦闷。
好在殿下终于又回来了。霍舟只能发自内心地庆幸这一点。
殿下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得陛下欢喜呢
隔着轻薄的纱帘,只能见得那绰约可见的轮廓。
若说对这位殿下的印象,霍舟唯一记得便是其亲和温雅的神色,秀逸出众的面容。
日子隔了久了,面孔也渐渐淡去,唯独那随和大方的神态,让他时不时会念着。
身处皇宫之中,虽然不受看待,也未曾做过什么好差事,但大抵还是见过几个宫中贵人的。
这皇宫之中,不仅住着陛下还有他的皇后妃子们,还有一些皇室宗亲,甚至还有理宗遗留下的一些失了势的妃子,亲戚们的子弟。
这些宗亲们的子弟,自是人上人,对待他们这些侍奉的,不免得傲气骄慢。
又有皇子等人,更是上中之上,本来及年长,皇子们自然是要受封食邑,出宫建府,自然而然,在宫中的时候就少了。
但当今,又是特殊时节。
殿下已是加冠之年,身为皇长子,按照当朝惯例,本因早早立为太子,确立储君之位,然后将其余皇子封王,在皇宫内城外修建府邸。
但殿下迟迟不愿立下太子,导致皇子们年岁渐长,却依旧住在宫中,不免得,生出一些纷争。虽然不大,未牵扯到皇子们,以免伤了庠序之道。但他们这些做奴仆的,日常生存中,自是对这之间的体会颇深。
霍舟也听过有些宫人私底下说起宫中的几位皇子皇女,其中以柳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平时里最难侍候,接着便是二三皇子,二皇子人是不太计较的,但盖不住其生母淑妃性严谨,对待宫人颇为严苛。三皇子倒是个颇为善待仆从的,不曾传出过什么事情,而且也多赏赐。
至于殿下,算是最为亲和的。
但宽和过多,不免失了秩序。
但最近,殿下对于周围的内侍宫女,也不像以前那般宽随了。
霍舟私下里忖度,殿下心里还是有数的。
至于其他的,他这个做奴仆的,又能操什么心。
第二日,霍舟服侍殿下照常起身时,殿下起身时神色略带迷茫,接着喃喃自语说了一句好像,忘了些什么。但说完后,殿下又轻轻摇头,叹道:许是,日子过的久了,记性就不似从前那般好了。
梳洗后,进了些小火细细熬制的碧玉粳米粥,便去了书房,翻出几卷日常不怎么翻看的书籍,坐在书桌前的榻上,静静的看了起来。
霍舟守在一旁,望着从窗台处散进的少许日光,地面处一片亮堂堂。时间一晃而过,只听得见时不时书页翻过的少许咔哧声,细细碎碎的,宁静非常,不免得让他念起前些时候曾读过的那句诗句。
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当是冬去春来,暖日和风,风光正好。
霍舟立于一旁,受着这清朗宁和的氛围,也暗暗默诵自己喜爱的文论来。
书铺外,天色暗沉,天还未明,众省试已通过的士子云集于此,皆是一脸肃穆,等待殿试前的请号。
省试第三。书铺内堂中一人缓缓语。
外堂的护卫们听了后又大声报号,号声传到书铺外。
萧灵隐便在身边人的目光之中,站出,缓步前行,在众卫兵们的勘察下,进入堂内。小步徐行,直至案台前。案台前居坐二人,皆紫色圆领大袖,下裾加横襴,腰间则束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靴。居左者面清瘦带须,面白肤匀,右者体态圆润,面色红光。
外则置有宽长书桌,左上角有一张写满文字的白纸作为案例,中又有白纸半片,毛笔一只,砚台一方。
行礼,入座,执笔。
缓缓在白纸上书写自己的姓名籍贯,一手端正严谨的小楷,缓缓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