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口外传来“砰!”的一声,像是铁罐子一类的东西被压扁了。
“有人会通下水管道吗?”彼得的声音从地下室的入口处传过来。
一位女士从地下室内部匆忙跑过来,拉开了生锈的铁门,道:“快进来!”。彼得警惕的四处望了望这才钻进了幽暗的地下室内。二人沿着满是废弃物的长长走廊,走进进里面的一个石砖门洞前,女人拉开了灯。
暖暖的灯光模糊的勾勒出屋内的情景:一张四人的长条铁餐桌,还有若干把风格毫不搭调的北欧风格的木头椅子。屋内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普通的市民打扮,有的像是银行会计员,有的则是像普通的街头小贩。
因为德军切断了城市与城市之间的通信,电话就像是没有被发明出来一样,人们只能依靠邮寄德国明信片来传递消息所以,抵抗组织的主要联络方式,就是像现在这样开秘密会议。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就算电话和邮递没有被切断,他们就可以打电话传递消息了。
领彼得进门的女子叫做梅拉,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来不及说废话了,先生们。”梅拉一口标准的伦敦腔把彼得安排着坐下,从旁侧的柜子里拿出了几把小型手枪放在了桌上。
“去罗马尼亚的军事代表团不久后在诺斯停驻,大概是10月20日左右,那时候汉斯少校会为代表团举办一场宴会,地点在欧洲之光酒店。”
“所以组织上想让我们做什么。”
“代表团里有刚从战场负伤回来的沃尔夫上校,趁着宴会混乱,组织派我们在欧洲之光安装窃听器。”
“监听沃尔夫?”
“是的。”
“可是要怎么做”这回是彼得犯了难。
“你们不是有个专业的线人吗,我记得”梅拉说道。
“苏珊娜?那个所谓你们培养出的专业人员可别提了,”彼得摇摇头,“她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妓女,我还准备将她秘密送走,或是直接”
“我们的线人说她昨晚和一个德国大兵被从欧洲之光赶出来了,好像是因为他们两个私自闯进了饭店的厨房仓库。”
“真的?呵”彼得顿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欧洲之光那种把手森严的地方,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又怎么会只是被赶出来?正如你所说,那只是一个大兵而已。”
“准确的说,那是沃尔夫中校的外甥。他们两个只是被口头批评了,临走前还给他们一些红酒。”
“天呢,”彼得不可思议的睁开了大眼,“真不敢相信,至少我要去确认一下,她真的和沃尔夫的外甥搞在一起了?如果是真的,那么舅舅的欢迎会,外甥一定会来!我们可以通过苏珊娜进入宴会,或者直接让她去安装窃听器!”
“先生女士们,看来我有大事要干了!”
昨夜,他们从欧洲之光“满载而归”,两个人在冷清黑暗的大道上肆无忌惮的撒酒疯,在街灯下相拥着跳二人独创的“华尔兹”,在塞纳河畔把酒瓶和石头冲着高挂的月亮一个个丢了出去,在欢笑笑声中,她昏睡在他怀里
“我爱你,苏珊娜。你爱我吗,等战争结束,你会跟我回家吗。”他也醉了,自顾自的对着黑夜喃喃自语起来。他双臂抱着她让她脑袋枕在他坚实的肩膀和温暖的胸膛,他抱着她走在洒满月光的塞纳河畔,迎着冷风吹。
“我的家乡很美,有温柔的风,闪闪的星星,就像你的眼睛那样明亮”他下巴磨蹭着她一动不动的额头,再轻轻吻下去。
她闭着眼流泪。
第二天的下午,苏珊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迷糊发现自己正躺在她自家的床上,埃里希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他留下在床边的一封信和一大块硬面包以及一盒羊奶。
她披了件毛衣便走去门口开门,无意中路过镜子发现自己的妆容已经花的像是马戏团小丑拉开门锁,彼得带着一身外面的冷气,推门而入。
“听说你和一个德国小子在一起了?”彼得不由分说的冲进了屋里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冲进了卧室。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不在这儿?”苏珊娜跌进了有些霉味但还算柔软的绿沙发里,翻出一根烟来抽。
“我早就等在你门口了,那个大兵大概早上十点钟离开的,还折回来一趟给你买了点吃的,他才离开。我看的一清二楚。”彼得漫不经心的说着,一双圆眼睛却亮的像鹰眼一样在她卧室里四处搜寻直到落到那封信纸上。
“他什么都没留下,你别白费力气了”苏珊娜依旧在沙发上毫不顾及形象的,摊着抽烟昨天喝的有点多。
“苏,我今天有些事情必须离开了”突然听见从彼得嘴里传出一种奇怪腔调的德语,刚想讽刺一下彼得的德语苏珊娜这才想起那封信,害得她一着急从沙发上一下摔倒地毯上。
“你把它还给我!”苏珊娜怒吼,争抢,可是于事无补,她是争不过一个强壮的法国汉子的。
彼得依旧拿捏着做作的语调读着信,弄得苏珊娜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共进晚餐,今晚五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好吗?爱你的,埃里希。”
信都被念完了,彼得将它还给了苏珊娜。
“你一定要和他吃晚餐,”她没想到彼得会这么说,但他确实这样说了,“他不管做什么你都要顺着他,听懂了吗。”
“不好意思,”苏珊娜忽而又回到了往日里高傲的欠抽模样,转身又回到沙发里,“请问你是?”
“苏珊娜,我有任务要交给你!过不了多久,会有一场盛大的宴会在诺斯举办,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法国的人民需要你这样去做!”
“组织上的任务?”
“是的,躺在你床上的那个德国大兵不是普通的一个混蛋,他是沃尔夫中校的外甥!我敢肯定,他不久将会出席这场宴会,而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带你一起去,到时候你只需要在沃尔夫的房间安装一个窃听器就足够了。”
苏珊娜听着彼得的话,在屋子里拿着烟走来走去。
“如果他不带我去呢。你知道,那都是德国人,德国男人的宴会”
“那你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彼得一把抢过她手里摇摇欲坠的香烟,放到自己嘴里,“苏珊娜,这次宴会来的人都大有来头,你也许会见到你想见的人我希望你能做一点儿正确的事情,至少为了那些死去的人。”
她木讷的点点头。
也许是昨夜的酒太醉人,或者是那男人指尖的温度让她留恋,她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她到底是谁她是个被德国人摧毁蹂躏一切的犹太混血!
她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彼得的眼睛,然后勾起两边的唇角,僵硬的笑起来,“我一定会尽全力。”
随意整理了一下,她去上班了。也很显然她迟到了一个上午加下午两个小时,而且她为了赴埃里希的约,她还要提前两个多小时下班。就算如此,她还是得去请个假吧
斐舍花店的老婆婆一怒之下扣了她两天的工资。没办法,谁让她自作自受。苏珊娜只能尽心尽力的完成剩下几个小时的工作,工作倒也不算忙只有一束需要九十九支的康乃馨花束,卡片上老太太记录的顾客需求是:99支,尽可能的好看。
多么傻气的留言,苏珊娜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