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端详着何皇后的侧脸,她讲话轻声细语,十足的小女儿情态,可说出来的话么,字字诛心。
虽然何皇后总爱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平心而论,华阳说不上讨厌她。她出身卑微,又是母凭子贵才当上了皇后,想给自己多找几个靠山也无可厚非……终归皇帝都没管,同华阳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再说,她生下了皇兄唯一一个儿子……一想到涧儿,华阳心头不禁柔软了几分。宫里的老人们都说涧儿和华阳年幼时长得一模一样,而无论何时只要华阳抱他,这孩子就会笑逐颜开,想来是她们姑侄二人有缘。
“皇嫂说笑了,今日怎么未见太子殿下?”
何皇后面色一滞,那张终日戴在脸上的完美面具裂开了缝隙,她微微叹了口气,道:“才回宫没几日又生病了,召了太医看诊,只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没大碍的,可做娘的哪里看得了孩儿受苦,我这几日真是……”
顿了一顿,终于忍不住似的说了一句:“陛下倒是心大,一次也没来看过……”
却又强忍住了,只说:“陛下这些年变了很多。”
这难得的真心话倒让华阳有些触动:“现如今的皇兄,我也……快不认识了。”
说话间,又有一人款步登上高台,却是魏国夫人。魏国夫人似是没有意料到皇后也在,一时有些犹豫,只行了礼便立在一旁,不再开口。
何皇后是个知情识趣的,见状理了理衣衫,淡然道:“我出来许久,涧儿怕是醒过来要找娘亲了,你们姨甥间想来有很多话要说,本宫便不陪着你们说话了。”ňPǒ18.cǒм
眼见着何皇后一行人出了望月台,魏国夫人才附在华阳耳朵上悄声说:“陛下今晚要宿在永安殿了,公主快随我来罢。”
疼,好疼……
华阳满脑子好像只剩下了“疼”这一个字。远远遣开了伺候的人,整个寝殿内只余她一人,便再顾不上皇家的威仪与体面,在榻上蜷成一团,从牙缝儿里发出嗯嗯哼哼的呻吟。
从夜里折腾到天明,最后她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待到乘车出宫的时候,还不大有知觉。这会休息了半晌,五感才又找回她来,疼得她又重温了一遍昨日的噩梦。
那人越来越疯了,也越来越难以避开。
明明那副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知又从哪里寻了些鬼蜮伎俩、淫邪法子,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无人搀扶的情况下连路都走不安稳。
回来后已经沐浴了几次,可还是洗不掉那人的气息,更不用说雪绸亵衣下那没一处完好的身体,昨日乳头都差点让他咬掉一个……
想到这处,身体不可抑止的抖动,一颗心却将将沉了下去。
华阳将头深埋在几层被子里,明明是大热天,却觉得背后一阵寒凉。恍惚间,又想去触碰那一团蓬松,那么轻、那么软,柔若无骨的一团嫩肉,只一捧怀的温暖,却在她堕入深渊时,将这颗破碎的心一片一片粘合起来。
明明那时候伸手想捉住,却落了空,是啊,玉团儿早就死了,被她的皇兄活活摔死在望月台下。
玉团儿是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犬,不算多么名贵,难得的是身形极小,成年后也不过她一个小臂的长短,比通常的猫儿还小上一圈。维允曾经偷偷告诉她,玉团儿其实是因为先天不足才会远小于其他狗,怕是也不能繁育后代。只是这样的玩意儿,毫无攻击性,带给宫里金枝玉叶的小公主玩正正好。
玉团儿是那么的小,那么的白。她在台上望下去,只觉得天上的月亮掉落了,摔碎在石板上,溅出一地血红,和她初夜的落红一般的红。
一滴泪落下,洇湿了华贵的绸子。她还会疼,还能流泪,还活着,虽然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点翠——”华阳强撑着叫了一声。
马上有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奴婢在,公主有何吩咐?”
“让常欢来。”
说完华阳自己呆了呆,怎么这些日子老是想起他?
“嗯——舒服,舒服,再捏捏这边。”
不得不说,这个叫常欢的小男宠总能带给华阳惊喜。他这套按摩经络的指法虽然治不好她身子上的伤,却能平心静气、舒缓神经,头脑里酥酥麻麻的,伤痛便也遥远了几分。
“常欢,你在哪里学来这样多的本事,宫里的太医怕也没你这手通经络厉害。”
常欢淡淡道:“不过是风月场里讨好贵人的法子,最多给客人安神助眠,却不能治病。再说,奴只是学了个皮毛,不敢在公主面前卖弄。”
华阳虽然喜淫,却不是个爱生事的,相反,她自认平日里十分守规矩,从不去不该去的地方。再者送到她面前的男色都享用不尽,自然没有必要再去那勾栏之地,想不到这些地方也别有乐趣。
“本宫从前也见过好些在风月场里厮混过的男侍,怎么他们没同我说过这些?”
常欢手上力道不减,却俯下身耳语:“奴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好处,公主别心急,日后慢慢就知道了。”
华阳大笑:“常欢,你这样聪明,想赎身根本不难吧,怎么会甘愿沦落风尘?”
“公主想知道奴的来历吗?”常欢眼含笑意:“那可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呢。”
“哦,那便不要讲了。”华阳只是被挑起了一丝好奇,问出口其实就后悔了,她一个将死不死之人,干嘛还去管旁人怎么活!
“是。”
午后蒸热,华阳放松下来之后便觉十分困倦,在常欢的温言细语里,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
常欢轻轻将公主一截玉腕塞到锦被里,凝神思索,前几日那处细嫩肌肤下明明有青黑色的脉络蠢蠢欲动,现在却只剩一片雪白,白得晃眼。
他可没有错过这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