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无论她看起来多像是个正常人,她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她不能哭,裴小幸眨了眨眼,在拐进南街坊的路前走了两步,总算收回了眼泪,她才不想让爸爸担心,而且爸爸已经够努力了,帮了她这么多,是她自己没用的错。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裴小幸挤着笑容走到了店铺门口,还没进去,就瞧着爸爸正在那研究什么,再走近一点就能看到,那台子上头摆着的又是一只假手。
不知怎么地,刚刚好不容易上浮的心,又忽然沉到了水底,又酸又涩的情绪交杂在一起。
一步,两步hellip;hellip;
裴闹春忙活到了一半,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这脚步声音他很熟悉,是女儿的,刚想抬头喊女儿的他立刻怔在了当场,刚刚还镇定自若的神情都变得慌乱:小幸,你怎么哭了?rdquo;
我哭了吗?裴小幸拿起右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才发觉就在刚刚就这两步路的功夫,她的眼泪直接决了堤,现在像个止不住的水龙头般挥洒着往下,怎么都不肯停歇。
快进来,告诉爸爸,怎么了?rdquo;裴闹春心疼坏了,把开启的工具随手一关,快步地往前。
裴小幸走了过去,头抵着爸爸的身体,越哭越厉害,甚至都开始喘不过气了,抓着爸爸的衣服泪眼朦胧地抬头:爸爸,少长一个手,不是我的错对不对?rdquo;
hellip;hellip;当然不是。rdquo;裴闹春认真地回答,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也被彻底搅和成了爆炸状态,他当然希望这世界上的事情全都永远一帆风顺,可是可能吗?
其实他知道的,迟早有一天。
无论是社会,还是学校里的同学,总会有人来做这个恶人,打破他努力想为女儿编织的童话世界。
可虽然知道现实,可他也依旧希望,这一天来得更晚一些。
hellip;hellip;
裴家维修铺今天提前关了门,二楼的窗户那,比平时更早地亮了灯,裴小幸的房间成了泪水的海洋,她抽着鼻子哭了好久好久,只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其他什么的便三缄其口,不愿多说。
裴闹春没说什么,只是在旁边沉默地递着纸,他知道,女儿的心里有太多的委屈,虽然哭一哭不能解决什么,可起码能让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其实我不是生气的。rdquo;哭完了,裴小幸又如平常一样,自己收拾起了心情,好像收拾好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他也不是故意的,没什么好生气的。rdquo;
裴小幸说服着自己。
可是,爸爸觉得很生气。rdquo;裴闹春忽然开口,裴小幸愣愣地抬头,看着爸爸一声不吭。
他怎么能欺负你呢?小幸,你同学的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该取笑别的同学,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明白的呀?我记得你还和我说过,有男生很讨厌,说班上另一个女生痘痘脸,把人家说哭了。rdquo;
可是这不一样。rdquo;
有什么不一样?rdquo;
裴小幸低着头,右手紧紧地抓住左手臂,这也是她惯用的姿势,能给予她最多的安全感:他们说的没错,我是该坦然面对的,我要接受现实的,我本来就少了一只手,我就是长这样的。rdquo;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包括那些女生,都不该被嘲笑,可是别人也不会像她一样,还带着假手遮遮掩掩的。
那又怎么样呢?rdquo;裴闹春正色,格外严肃,所以就因为这点不一样,就该被别人说吗?什么叫接受现实呢?爸爸不明白。rdquo;
她深呼吸:就是不能因为自己有个假手,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一样,遮遮掩掩,都是掩耳盗铃,骗我自己。rdquo;
你为什么觉得这是骗自己呢?rdquo;裴闹春坐到了女儿身边,轻轻的顺了顺她的头发,每个人,都有爱美、想展现好的一面的权利,就像爸爸虽然不算特别有钱,可如果要出席你们家长会的时候,也会想要打扮得好看一些;你看你李大叔,之前脱发得厉害,后头不也是剃了光头,买了假发戴上吗?rdquo;
如果按照你和你那几位同学的想法,是不是我们也在逃避现实,我接受不了我没有钱,李大叔不能接受自己秃头呢?事实上别人不知道,小幸你是知道的,我和李大叔都很接受,他从来也不自卑,戴假发只是因为工作需要一个好的形象,而我是希望认真对待你的家长会。rdquo;
裴小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可我心里hellip;hellip;确实是接受不了的。rdquo;
可接受不了有错吗?rdquo;
当然有错,大家都会接受的,他们都能接受自己长胖、接受自己长痘痘、接受自己考得不好hellip;hellip;这些也都不是错啊,可大家都接受了,只有我,不肯接受。rdquo;她声音越说越小,甚至有些哑。
可是不接受也没有错。rdquo;裴闹春的声音变得温和下来,世界上没有人规定,一个人非得接受自己的不好,无论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接受现实这句话并没有错,可不是在什么场合都对的。rdquo;
我举个例子,假如有一天,爸爸秃了,掉了很多头发,我心里肯定是接受不了的,我选择了用假发遮挡,那么如果有人过来,抢走爸爸的假发,对爸爸说你秃了你为什么不接受现实,你应该就这么出门,你觉得他做得对吗?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