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奒抽烟有好几年了,从进叶家,从让华丢下他后那些个他睡不着的日日夜夜开始,他就坐在床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抽完后还要把窗户开一晚上,为了散味。
让华不喜欢抽烟的男人,让奒他亲爹抽烟,仅存的记忆里,让华总是会对着那个叼着烟的男人皱眉轻骂,然后再跟他说,别跟你爸学,抽烟伤肺,等他老了有他好受的。
然后他亲爹就会用抽完烟的嘴对着让华哈气,再抱起他躲避让华的追打,那个屋子里便会响起一阵喧闹,夹着嘻嘻哈哈的笑。
只是没等到让华口中那个老了,他们这个家就散了。
让奒摁灭到了底的烟蒂,掏出打火机又点了一根。
又是一阵烟雾升起,让奒的脸藏在那团阴郁的白雾后,太阳慢悠悠钻进云里,没了阳光,少年本来就白的肤色像是没了血色般,看着冰冰凉,没有温度似的。
让华离婚后争取了他的抚养权,他亲爹什么都没要,提着几件衣服就走了,走时也没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每个月准时到卡上的生活费定时定点地提醒,让奒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爹。
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除了那根叼在嘴里的烟,让奒已经想不起那个男人的面孔了,记忆里男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团白雾,尽管让奒再怎么努力去扒拉,也无法驱散那团雾。
但也不是全部,让奒还记得一些小细节,比如那个男人他爱笑,声音爽朗,弹得一手好吉他,手腕上喜欢戴一串佛珠,和叶寓一点都不一样。
可除了这些也没其他了。
那个男人的脸,让奒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让华都有了新家,想必那个男人也一样。
第四节 课下课让奒被叫去了办公室。
他逃课是家常便饭,次数多了之后老师们也都懒得管了,只要不影响到其他同学,随他想做什么。
这次找他的不是生物的小老头,是钢铁。
让奒以为钢铁放过他了,没想到在这留了一手。
钢铁是所有科任老师里最负责的那个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在所有老师几乎都对让奒的学习或者逃课睁一眼闭一只眼时,只有钢铁对他一如既往。
催他的作业,叫他回答问题,逼着他上课听讲等等,在她眼里让奒和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没什么区别,她自然也不会搞什么区别对待。
“说说今天怎么回事?”办公室的老师都走光了,就剩下了坐在他面前的钢铁。
三十岁的女老师将头发绑了个低马尾,她表情看着就不高兴,但语气里还是能察觉到一丝关心。
比起发育早的女孩来说,高中才是男孩的发育期,少年的个子已经窜到了一米八,纵使低着头,身量也只高不减,此时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还跟我闹上脾气了!”钢铁见状气又上来了。
撇去其他老师的成见不说,钢铁很喜欢让奒这个学生,跟传闻里的打架斗殴不一样,他其实也有着一颗炙热柔软的心,不然也不会每次惹她生气后都会嬉皮笑脸地给她送一些零食,哄她开心。
就是脾气太倔,也太臭。
“没闹。”让奒终于开了金口。
“对不起。”没等钢铁接话,让奒又说了句。
少年低着头,声音也不高,但音量却是足够钢铁听见。
“今天不开心?”钢铁给他搬了把椅子,又从饮水机那边接了杯热水。
大概是钢铁绑着头发看上去像留着短发的让华,又或者是钢铁关心的口气像极了关心自己小孩的妈妈,让奒坐在椅子上握着那杯热水,突地眼眶就有些发酸。
“没不开心,就是想我妈了。”让奒极力压下自己嗓音里的颤抖,深吸了一口气道。
钢铁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迟疑了一下,最后放在了面前的少年头上,略带安抚性地揉了揉。
关于让奒的家庭她听老胡说过两嘴,再婚家庭,加上母亲工作的特殊,常年见不着几面。
让奒一向嘴硬,不想承认的事就是拿刀子抵着他也不会承认,真的说出口,那就是真的想了。
微微叹口气,钢铁表情柔和下来,“很久没见着她了吧?”
“可不呢,”让奒有些贪恋头上的触感,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人这样摸过他的头了,他蹭了蹭,抬起头时又是一番笑容满面,“我妈她毕生致力于帮助非洲穷苦人民,上次见面还是过年,数数都大半年了,要不是血缘关系摆在那儿,我都怀疑我和非洲人民到底谁是她亲生的。”
和钢铁在办公室聊了会,拒绝了钢铁请他去吃饭的邀请,让奒出办公室时去食堂吃饭的学生们已经一批接一批地往回走了。
六中学生别的本事没有,但吃饭比谁都积极。
尤其在这种高一刚结束军训不久,大家都还停留在去晚了食堂都被高一那群兔崽子祸害完了的想法里,下课铃一响,学生就跟开了闸的水一样,拉都拉不回来。
让奒拿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时候去食堂除了残羹冷饭他并不能获得其他任何东西,难道他还能希望那些恨不得吃垮食堂的混蛋们能从牙缝里留下点热菜?
好在除了食堂,六中还有校外的一条街,实在不济,学校小卖部也能凑合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