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枢的天赋出众,又修习多年,在虚弘宗那样的大宗派长大,自幼修习各种顶尖法诀,若是不是太相信同宗门的弟子,是怎么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的。
他被戚善救下后与林申水通了消息,林申水说成飞成古已经拿了宝鉴逃跑,目前宗门已经派出人追捕,说定当还他一个公道。
林枢不怨天尤人,听到这两人的遭遇也只是淡淡一笑。
戚善问他:“你不恨这两人?”
林枢彼时正在溪边拿网捞鱼。他虽然还中着毒,但心情倒是不错,这一日还想着要给戚善显摆一下他昔日游历时从一位老翁处学来的烤鱼手艺。
戚善在旁边问出这话时,他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溪水中的游鱼,漫不经心回答她:“有什么好恨的?一切都是我的因缘,或许我命中该有此一劫,更何况是福是祸尚且难以表明。”
一条鲤鱼从他眼前游过,林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网住了这鱼,一边接着说:“我遇到这两人是因缘,中了沉香散也是因缘,当然——”
他缓缓直起身,回头看戚善,双眸笑意浅浅:“我遇到阿善,也是因缘。”
不过是福祸相依。
戚善看着他手中的鱼,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们虚弘宗也吃鱼?”又说,“我以为你们只辟谷修仙,饶是要吃东西,也只会吃些素食。”
这天真言论逗笑了林枢。
“我们偶尔也会有口腹之欲。”
林枢失笑,“更何况我们是道宗,又不是西境的禅宗,并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在修仙之前我也是个凡人,你不必把我和虚弘宗想得太仙风道骨。”
戚善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不谙世事只会修炼的天之骄子。”
“现在这天之骄子准备给你烤鱼吃。”
林枢顺着她的话这么说,他网了两条鱼,觉得这两条鱼已经够他和戚善吃的了,便从溪边走回到了戚善的身旁,把装了两条鱼的网递给戚善。
“先帮我拿着,我去找点柴火来。”
不一会儿林枢就重新回到了这里,成功生火。
他让戚善坐在一旁,自己把鱼熟练地处理干净,接着那树枝叉住,放在火上烘烤起来,一边烤一边说:“我这些年游历了许多地方,见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也会许多看似无关紧要的手艺。”
这样的林枢戚善的确没见过。
她饶有兴致地问他:“除了烤鱼,你还会什么?”
林枢就扬眉一笑,他如今已经是青年模样,可是这一笑还是让戚善隐约想起了初见他时那种少年郎的风发意气。
“别的人修习喜欢往秘境洞穴跑,我却与他们不同,喜欢往人世走,”他翻烤着鱼,声音带笑,“我去找园丁学过如何栽花,也去找乐坊里的人学过如何弹琴,最有意思的是,我还曾去找皇宫里面的国师学习他那门‘说话之道’。”
那国师没什么本事,却靠着招摇撞骗在皇宫吃香喝辣十余年,林枢一日见过这位久负盛名的国师施法,只可惜对方所谓的法术让他忍俊不禁,林枢当晚就进宫寻找那国师聊天了。
他问国师:“你如何让皇帝信任你十余年?”
面对真正的仙人,国师也只能坦诚:“这世间凡人谁能逃脱七情六欲?纵是皇帝也有苦乐烦恼,我不过替他说出他的爱恨情仇罢了。”
国师说出秘诀:“我只是抓住了他的软肋。”
这世间又有谁没有软肋?
戚善的目光顺着他转动的树枝滑到了他骨节分明、纤长白净的手。这手握过剑,捏过法诀,这是虚弘宗少宗主的手,现在却烤着鱼,做着不能更烟火气的事情。
她夸林枢:“你的经历很有意思。”
以往戚善印象中的林枢便是她八岁时第一次看到的林枢,她觉得他潇洒意气,像是一阵风,天地任他行,御剑走天下。
那样的林枢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
可是如今看着身旁这个身上还中毒、经历了背叛后还笑着和她谈起往昔阅历的林枢,戚善又觉得记忆中那个林枢有了些许变化。
好像一幅画被上了颜色,于是原来的单调枯燥一瞬间变得鲜活了一样。
“是很有意思。”
林枢承认,然后把烤好的鱼拿给戚善,“试试,看我的水平有没有下降。”
戚善本来没有多期待,可是真的吃了却发现味道还不错。
她诚恳:“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林枢闻言扬唇一笑。
他自己已经没了味觉,吃什么都无味,今天烤鱼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会儿也咬了一口,分明什么都尝不出来,却还是自我肯定:“我也觉得不错。”
天色已经黑下来,两人坐在溪水旁,篝火明亮。
林枢偏头看戚善,就见她面色沉静地坐在那里,神色安然,漫天星辰在空中闪耀,他感受着夜风拂过面庞的感觉,心情说不出的好。
他察觉到戚善喜欢听他分享一些自己游历的事情,便挑拣了些这些年来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与她说,语气诙谐,引得戚善听得津津有味,眼中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
林枢便更觉得晚风温柔。
戚善今晚听得满足,对自己的历练也更期待了。她起身:“虚弘宗的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就听林枢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