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陈列简约古朴,隐约带着从未见过的外族气息。
吱呀门动,有人行了进来,将手里的一碗汤药放到了离床不远的圆桌上。
“娘娘,”那人似笑非笑的语气,长袍一撩,坐在了桌边,单手撑头看向步然。
“还是你更喜欢臣下称你为公主?”
他语气悠然,眼神却是异常犀利,看过来的时候,仿佛是两团熊熊燃烧的幽冥之火。
“你绑我来的?”步然看着苍术,显然有些吃惊。
她知道苍术曾经是炎族大将,因为皇叔篡位愤而投靠天族。陌子归之所以能够在天炎之战中快速拿下炎族,也是由于苍术的临阵倒戈。
可是不曾想,这个人在之前的弱水之战中,再次叛变不说,如今还不惜以步言为代价,将步然掳出涿鹿。
“是,是臣下派人将公主掳来的。”苍术笑得云淡风轻,另一只手有一拍没一拍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臣下愚钝,若是早些想明白,也不用搭这么多人进去。”
步然不知道他这些没头没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竭力半撑起身体,怔怔地看他。
“原来离朱是你,”他轻哂一声,冰冷的眼神盯着步然嗫嚅道:“怪不得。”
桌上的那碗药被他拿在手里,汤匙搅拌,发出叮叮的响声。他走到步然身边,将药递给她道:“喝了吧。”
“这是什么?”
“上古灵族忘忧草,”苍术端药的手顿了顿,解释道:“若不是想吃苦,就喝了它。”
“灵族?”步然心中一跳,“你是灵族人?”
苍术倒是不否认,嘴角扯起一个笑容道:“上古灵族,万年之前于天地混战之中被五族剿灭,不过他们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我。”
“那……酱酱的毒……”
“是我下的,”苍术答得从善如流,带着一丝得意,“当时有传言离朱降生在炎族,我起初只能凭借微弱的气息去辨认。可是后来不知为何,那气息突然断了。所以,我选择了最笨的办法,一个一个去试。离朱之魂具有不死之心,若酱酱是离朱后人,他便不会死在这区区蒗毒草。”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步然,“不过很可惜,他不是。”
“直到后来你和陌子归为了救他去闯烛龙凶阵,我才偶然发现,原来我要找的离朱后人,竟然是你。”
步然闻言一怔,没有表情。
苍术哂笑道:“那个万年无人能破的凶阵,唯有离朱之血可破。所以破凶阵的人不是陌子归,而是你。”
“离朱?”步然喃喃地重复这个词。她忽觉眼前白光一闪,出现了一些亦真亦假的画面:她看见她的父君手持长剑向她一步步逼近,她害怕得蜷缩在墙角。
只是短短的一瞬,那些模糊的画面出现,又消失了。
“离朱神魂强大,可驭天地,换生死。当初你的父君要杀你,大概也是想要离朱神魂。”苍术笑着,带着些轻蔑,“可是他那个蠢货怎么会知道离朱神魂岂是杀人夺魄就可以取走的。”
“你说……”步然细如蚊蝇的声音响起,她张着嘴半晌,却只能发出弱弱的喉音。
“你说……我父君要杀我?”她又重复了一遍。
“他想杀你,可惜他不是你的对手。”苍术说着话,将药端起递到步然手边。
一声脆响,汤药四溅。步然一把推开苍术的药,瓷碗滚落脚边摔了粉碎。
她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爬起来,要往外跑,被苍术一个捆神锁,给锁在了床头。
“看来,你不喜欢轻松的方式,”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一个燃着绿光的灯。“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
那盏灯的幽光随着苍术的话落骤然发出一阵强光,霎时将步然囚禁其中。那幽绿的光像是上千双无形的手,从她的眼耳口鼻,蛇蹿进入她的灵府。真实的世界消匿了,她被拉入了一个很深的地方,只能感觉到身体的下坠。
她好像重重地摔在了某处,全身钝痛。手边是滑腻的触觉,带着些铁锈的味道。
是血……
她赫然抬头,只见偌大的炎宫正殿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那些喷溅在纱帐上的血花随着腥风扬扬飞舞,像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
不远处两具人影,鲜血浸染了两人的胸膛,簌簌地留了一地,汇聚成蜿蜒的小溪,落到步然手边。
她怔忡地起身,堪堪望过去。
父君,和娘亲。
“哐铛”一声,是金属拍击地面的声音。步然的尖叫被堵在喉咙,她几乎要窒息。
血,在她手上;剑,也在她手上……
“离朱是你?居然是你?”她看见炎帝疯了一样地掐着她,双目赤红。
“既然父君给了你命,现在你也该还回来了。”她看见炎帝手持利剑,从她的胸口毫不犹豫地刺下去!
她那一向羸弱的母后此刻正死死抱住炎帝的腿,哭着哀求他留步然一命。
可惜没有用啊,炎帝一向暴戾,连生父都可以手刃夺位,又怎么会在意她这个一早就被忘记的女儿?
“呲啦”闷响,是锋利的剑锋划开血肉的声音。炎帝拔出步然胸口的剑,转身就往炎后的后心刺下去!
她亲眼看见一口殷红的血从娘亲苍白的唇里涌出,红的像叁月春桃。娘亲看着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竭力用唇语告诉她:快跑,然然快跑……
她的视线模糊了,只觉得浑身好像被烈火焚烧一般炽热,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喷薄而出,却不是血。
下一刻她再回过神,看到的就是炎帝被开膛挖心,惨死在炎宫大殿的景象。
门外很快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皇叔推开殿门,看见满地的血迹,和神情恍惚仿佛从血水里被捞出来的她,对她伸手,唤她公主。
是的,她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杀死炎帝的人从来都不是她皇叔,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