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抱着这个想法,请求立下太子的奏折如雪花一样天天送到文昭帝案前。
在这成堆的奏折中,一张弹劾薛鸿文的奏折显得那么不起眼,风波却就此酿成。
薛家家丁收租打死佃户,佃户家人敲鼓鸣冤,反被关入大牢屈死在牢中。
御史弹劾薛鸿文包庇家丁。
原本一件很小的事情迅速撕开一个口子,文昭帝当庭询问事情缘由,薛鸿文只说一切是意外。
然御史很快再次上奏,解释佃户之事。
那家佃户本已交满佃租,但薛家家丁却一再相逼,乃至当场打死佃户。当时在田间劳作的人都可证明。
御史有理有据,文昭帝没有再问薛鸿文。
皇帝似乎有意压着这件事,但那些御史们可不愿意。弹劾的折子渐渐盖过皇储的争论。
御史们的笔,将薛鸿文的罪责不断扩大。到最后,这件事已经不再只是包庇家丁的事。
薛鸿文以前做的那些事被一一翻出来,御史们奋笔疾书,将这些年他做下的事一一程于皇帝面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陆念曦看着窗外的枯叶,想着近日朝中的纷争。
情势好似是皇帝在袒护薛鸿文,但陆念曦知道,不是。
皇帝是在等,等这件事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大,大到可以将薛家连根拔起的程度。
中秋夜宴,谢景离的一番话还是起到了作用。辅政那段时间,文昭帝将一切看在眼里。不论将来登位的是谁,文昭帝清楚的知道,薛首辅不能再坐在他的位置上。
“王妃,齐王在朝上请求文昭帝彻查薛首辅贪污受贿罔顾理法一事。”
第53章 彻查
陆念曦讶异地回头看向含烟, “齐王亲求?”
“是,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京城中各家都已经知道。齐王为了避嫌, 退出薛首辅一案。陛下已经下令让梁王协理彻查。”
齐王大义灭亲?
陆念曦诧异着听完含烟的话,实在想不通谢景逸此举的意义在哪儿。他难道不知道,薛家就是他最大的靠山?
“殿下呢?”
“殿下还在处理政务, 薛首辅被暂时罢免职务,殿下受命协理朝务。殿下怕王妃担心, 让我们先告诉王妃。”
陆念曦点点头, 谢景离要协理朝务,回来的必定迟些。
“让府中下人都警醒着些,不许有任何人议论薛家一事, 违者逐出燕王府。”陆念曦肃着脸道。
含烟心里一提, 点头应下。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他们和薛家,若是让人抓到把柄,就是在给谢景离添乱。
天色渐暗,陆念曦歪在榻上, 手拄着脑袋眼睛微闭。谢景离刚走进来, 她便警醒过来。
“怎么不去床上睡?”谢景离将陆念曦膝头上的书册拿来,打横抱起。
陆念曦对于谢景离这样的举动已经习惯, 她窝在谢景离的怀里,不忘问今日朝中的事。
“齐王怎么会求陛下彻查薛首辅一案?”
谢景离几步走到内室, 他将陆念曦稳妥地放到床上, 替她脱了鞋,让她上床坐着。
他坐在床沿边,暖着陆念曦有些冰凉的手指,慢慢地道∶
“贤贵妃有意让薛家姑娘做谢景逸的侧妃, 薛家姑娘又哭又闹,连寻死都闹了几回。薛鸿文生气不愿,兄妹之间出现隔阂。薛鸿文大抵是想向谢景逸证明,如果没有他,贤贵妃他们母子就回寸步难行。故而陛下复朝这些日子,薛鸿文私底下一直在为难谢景逸,给谢景逸行事添乱子。这次弹劾这么严重,也有谢景逸的手笔在里面。”
“可若是薛首辅因此而一败涂地,齐王也未必……”
“他想不到那些。”谢景离摇了摇头,“他大概只是想给薛鸿文一个警告,让薛鸿文明白自己的身份。可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下。”
现在不是谢景逸想要警告薛鸿文,而是皇帝想要除掉薛家。可惜,贤贵妃和谢景逸并没有看出来。
陆念曦闻言点点头,赞同谢景离的意思。
谢景离看着她困惑初解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顶。“好了不要想这些事情了。陛下让梁王去查,我们就在一旁看着,看看这个事态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陆念曦的头发被谢景离揉得有点乱,毛茸茸地贴在谢景离的掌心。
“好,殿下赶紧洗漱,明日还要早起。”陆念曦催着谢景离去洗漱。
谢景离起身,忽然倾身看着陆念曦低声道∶“要不要我们一起洗?”
陆念曦恼得推了一把谢景离,“殿下不要想别的,我要睡觉了。”
陆念曦说完就不理谢景离。谢景离轻声笑了笑,也当真不再闹陆念曦。
陆念曦背着身子待了一会儿,听见谢景离在外面吩咐丫鬟的声音。
陆念曦轻叹一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谢景离有多累。
他总是用调戏的口吻说话,却从不说自己的疲累。或许对于他们而言,有些事情不说,彼此也能知道得清楚。
蜡烛被剪灭,谢景离躺上床,环抱着陆念曦。陆念曦背对着他,谢景离靠在她的后背,轻轻道了一句,“睡吧。”
陆念曦悄悄勾起嘴角,握住谢景离的手,一起入眠。
*
十月上旬,薛家一案还没落定。查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先提出的,竟将谢景逸也牵扯进来。
御史们弹劾齐王结党营私,克扣民间民脂民膏,罗列了一堆罪行。
但谢景逸到底还是文昭帝的儿子,文昭帝不表态,梁王就不好查。
案件陷入僵局,文昭帝每日面对着成堆的奏折也是头痛的要命。
乾清宫的宫人们都警醒着,生怕惹了皇帝。
外面的枯叶落了一地,宫人们正清扫着落叶。他们抬头看见来人,又纷纷低下头轻道∶“淑妃娘娘。”
淑妃轻应一声,面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这些日子淑妃会时不时来乾清宫,大多是来送羹汤。大太监瞧见她也是笑了笑,转身去通报皇帝。
淑妃每日来过后,文昭帝心情总会好许多。他们这些下人为乐得见淑妃来。
一如往常,大太监领着淑妃进去。
淑妃打开食盒,端着一碗羹汤放到文昭帝面前。文昭帝刚刚看完奏折,正疲惫地揉着眉心。淑妃不言不语地走到文昭帝的身后,替他揉捏肩膀。
文昭帝眉头渐松,他握住淑妃的手,把淑妃拉到身前。
“我听太医说,你近些日子又咳嗽了?”
“老毛病了,陛下不用太担心。羹汤还是趁热喝得好,陛下可要尝一尝,这是臣妾新做出来的。”淑妃转移话题。
文昭帝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拿起羹汤尝了尝。
“嗯,味道不错。还是你做的汤能入朕的口。”文昭帝毫不吝啬地夸赞。
淑妃浅浅地笑了笑,“陛下谬赞,御膳房的羹汤不知比臣妾做得多好。臣妾不过讨巧,当年和卫姐姐……”多学了些。
淑妃忽然顿住,不再往下说。
文昭帝的脸上笑容也消失大半,沉默不语。
淑妃立即跪在书案前,低头道∶“臣妾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这些年,鲜少有人在文昭帝面前提起先皇后。
文昭帝乍听到有人提起卫姝,一时没反应过来,看见淑妃跪在地上,摆了摆手,“起来吧,无碍。”
淑妃低低应了声“是”,正要起身。忽然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怎么了?”文昭帝察觉到她的不对。
淑妃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文昭帝。
“陛下,臣妾有一事要禀报陛下,是有关于先皇后难产一事。”
淑妃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她低着头继续道∶“臣妾斗胆,还请陛下听臣妾一言。”
淑妃突然提起卫姝难产的事,文昭帝的记忆似乎也在一瞬间被拉回那个风雪夜里。
他赶到的时候,卫姝正大出血,差一点就死在他面前。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盆一盆的血水。上一次,这样的情况,还是卫姝替他挡住刺客的暗杀。那时候他双手都是血。
这些年,在他的暗示下,几乎没人提起卫姝。可纵使这样,他也从未忘记过卫姝的样子。更忘不掉,卫姝躺在他怀里,浑身是血的样子。
记忆一遍遍地在告诉他,他的这条命是卫姝救回来的。
文昭帝沉默良久,淑妃额头上也冒出一层冷汗。
今天她冒死说出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她都不再愧对于卫姝那些年对她的照顾。
如果没有卫姝,她大概早已死在贤贵妃的手里。
想到这儿,淑妃更加下定了决心。
“说吧。”皇帝忽然开口。
淑妃松一口气,低着头道∶“当年陛下下令封锁消息,让任何人不得传消息给先皇后。可先皇后最后还是得知消息,不是因为先皇后宫中的宫女不守规矩,而是因为有人故意泄露消息。”
当年文昭帝因为此事,杀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卫姝宫中的宫女。人人都说自己没泄露消息,文昭帝便更气,只以为是卫姝宫中的人嘴巴不严实,说了不该说的话。
“是谁?”文昭帝身体前倾,目光变得锐利。
淑妃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贤贵妃。”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淑妃觉得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她忍了这些年,总算将这件事说出来。
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能心安了。
文昭帝肃着脸,周身气势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