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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杆尾巴一收,再向前用力一推,狠狠地贯在了第一个人的胸口,将他向后猛地拍去。
    第二个人一看事情不好,迅速欺身向前,举刀便向介凉手腕砍去。
    “咣”的一声,那刀猛地被挡开,荀翊站在一侧沉声说道:“别玩。”
    介凉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道:“这不是好久没打架了吗,活动活动筋骨。”
    戴庸在后面喊道:“你就差把自己的手腕给活动没了!还活动活动!”
    “左手活动完了。”介凉瞥了他一眼,右手却不知道何时抬起,上面是他不常用的一把半长不短匕首,将一旁挥刀而来的人挡住,反手一抖那匕首,直接抹掉了身旁攻来之人的脖子。“现在是右手。”
    “啧啧。”戴庸双手持着一把精钢剑,快缩成了一个团,但还是有空和介凉唇枪舌战:“花架子。”
    “花架子也比你管用。”介凉左手又是一荡,旗杆所到之处划下一片士卒。“他们用的都是弯刀,这不是我们的士卒。”
    “早就知道了!”戴庸回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南边那么容易败,他们又哪里来的五万兵卒藏在京城?”
    “你的意思是……”介凉心里一惊,再看荀翊,却见荀翊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想来皇上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甚至连这件事情也是在他的计算之内。
    南部久战不止,贼寇使用百姓血肉作为城墙抵挡晋国公所率士卒。
    想想也是,即便是再势大的贼寇,又怎么能和晋国公麾下相比,以百姓血肉之躯作为盾牌确实能延缓颓势,但也只是守而非攻。最不济就是那些将领俱都不敢担责,这才慢慢拖着。
    可晋国公哪里敢拖着?拖着如何与皇上交代?
    但他却就是拖了。
    再仔细想想,那些百姓被撸到了贼寇那儿,难道能不吃不喝?可这些贼寇却偏偏将这些百姓养着,先不管吃的好坏,反正没让他们死,每次打仗的时候就拖出来用一遍。
    如今看着眼前的弯刀,介凉是想明白了,那些贼寇就是如今的逆贼,他们用挟持来的百姓充人数,要打仗了也不着急,就拖着,一边造势声讨皇上宁妃,一边借着兵荒马乱的态势将那些兵卒想方设法的移动到京城来。
    先不管京兆衙门有没有和他们沆瀣一气,也不管他们怎么将这些士卒送来的,但如今他们有如此之多在京城,那南部的压力定然少了很多。
    如此一来,晋国公便可率众袭击。
    而对于这些逆贼们而言,京城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南部可放,于是他们行此招数。
    但对于皇上来说,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逆贼在远处不好解决,不如引到自己的地盘上,且还给南部减缓了压力,对那些被俘的百姓也能更为轻易的解救。
    介凉甚至想到,说不定就是因为今年藻灾,所以皇上让这些人帮他养百姓也说不准呢。
    宁姝突然停住,她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想要再确定什么似的。
    过了须臾,她对一旁的近卫说道:“良嫔出来了,她好像是要去……牵禾门附近。”
    按理来说,良嫔如今已经被禁足,只等着个日子去往寺庙,可她如今无缘无故亦在无人管束的时候出了自己所在的宫宇,这并不寻常。
    如今外面一片混乱,想来良嫔下面的宫人也应当知道,她怎得还会向外去?
    那近卫一拱手,说道:“属下这就去看看。”
    宁姝略一沉吟,说道:“一个人去兴许有危险,多带几个。”
    “姝姝应当没事儿吧。”烁望宫内多宝阁上,几个瓷器议论纷纷。
    方才有个宫人想趁机进来摸些东西,被及时拦住,但瓷器们却是听闻到了不少内容,尤其是外面的瓷器似乎不停地在喊些什么,他们听的模模糊糊,但联系在一起便也能将现今发生的事情串个七七八八。
    汝奉小声说道:“想来没事的,皇上定然将姝姝护的好好的呢。”
    “只怕宁姝如今还有别的用处。”灵云好似刚睡醒,声音还有些飘,“你听外面的瓷器好似在传讯息,大多说的是一些各宫境况。这消息传给谁呢?瓷器们自己传着玩?想来不是,儿时要说给某人听。那这宫中除了宁姝,还有谁能听见瓷器说话呢?”
    “这倒是个妙用。如此一来宫中的戒防压力确实小了很多。”青叔说道:“姝姝如今应该是在调教后宫,这般战事往往是后宫先乱,但凡有人敢开宫门,即便是个小小角门,那也会引来无数逆贼,到时候就后患无穷了。”
    元青在旁慢悠悠地说道:“不论如何,后宫但凡干政,总会引起后患,只是轻一时重一时罢了。”
    “等等等等!”小白突然大声喊道:“那这意思就是皇上知道姝姝能和瓷器说话的事儿了?”
    秘葵应道:“想来应当是知道了。倘若事态到了这样的程度,依照姝姝的脾气,她略一纠结就会将自己能听见瓷器说话一事说给皇上听。”
    “那……”小白磕磕巴巴:“那皇上知道了之后,不会觉得姝姝是妖邪吗?!姝姝可怎么办啊!这才刚刚过上好日子没多久,怎得又起了波折?”
    渣斗显然是今晚最兴奋的那个瓷,他声音有些亢奋,为这到来的大乱而激动,“这就是女人!她以为皇上喜欢她,定然会放她一条生路,却不知道原来天下最无情的就是皇上!说不准这一会儿利用完她,下一刻就要治她的罪了!”
    “你胡说!”汝奉“哼”了一声,说道:“最讨厌渣斗啦!”
    元青立刻跟上附和道:“君王之情以天下为重,并非无情!渣斗此话乃是胡言乱语!有损皇威!”
    “元青说的也不对!”汝奉仍是不高兴,“皇上也有情,还特别喜欢我们姝姝!”
    渣斗不以为然:“这里面最了解帝王的莫过于朗唫和青叔,你们不如问问他们两个,皇上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众瓷的目光看向朗唫和青叔,朗唫清了清嗓子,说道:“依我看,皇上早就知道宁姝能听见瓷器说话,不然也不会每次都把瓷器放在外面,也不会将烁望宫单独弄出一个多宝阁来盛放我们。”
    青叔赞同道:“这个之前我也想过,皇上心思深沉,如今这局势便是他一手引出。方才听外面瓷器传讯,外面的逆贼用的是弯刀,那弯刀是南部贼寇使用。也就是说皇上故意拖到了他们来京城,以自己为饵缓解南方压力。而他这个饵恰好是这些人最想要的,便不顾一切的策划着攻上了宫来。因我不在外面,信息有限,但这些也足以证明皇上是一个沉得住气,且十分擅长使计攻心的人。当日他春猎,他将我放到右相那处时我就隐隐有了这样的想法。”
    “什么想法?”阿古问道。
    “阿古你也应当明白的,为何皇上和介贵妃的宫内都没有瓷器?原本我们以为介贵妃是为了讨皇上喜欢,如今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这投其所好显然已经不能当做理由了。那便是皇上那时候就知道瓷器能说话了,他担忧还有旁人能听见瓷器会说话,所以这才不将瓷器放在自己身旁。”青叔说道。
    “啊!原来如此!”阿古惊叹道:“我倒是当真没有想到这一点!”
    小白在旁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就说了吧,从我第一次看见他我就说了吧,他好像能听见我们说话,总是抬头看我们。”
    “之前放烟花的时候,他也是看了我们一遍。”秘葵说道。
    众瓷此刻都沉默了,开始回想起自己究竟有没有在荀翊面前说过不该说的话。
    “不过……”朗唫又说:“皇上兴许是不能听见瓷器说话的,不然就你们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秘葵长时间跟着宁姝在外面,皇上定然也听到了不少,你们还能好端端的待着,想来他是听不见的,也可能只是见过有人能听见而已。”
    “按照年龄算,那时候皇上还不认识姝姝,就已经让人将瓷器都挪出去了。”富贵儿突然开口道:“唉,我可以确定皇上肯定听不见瓷器说话。”
    “如何确定?”小花问道。
    “因为太后娘娘那里的瓷器们有些爱闹,有的喜欢唱山歌,有的喜欢唱黄梅戏,还有一个喜欢上了一只猫。皇上要是能听见,每次去太后娘娘那儿还能面不改色?”富贵儿说道:“还有,我要是皇上,我就受不了你们天天在他面前说他不行。”
    一众瓷器又沉默了,因为经由富贵儿提起,他们猛然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皇上不行,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
    “先假设皇上听不见瓷器说话,但他知道这世上有人能听见瓷器说话,且许久之前就知道宁姝可以与瓷器对话,那我们倒可以说他是当真喜欢宁姝的。”灵云突然开口道。
    “为何?”
    “既然知道宁姝能听见瓷器说话,这么好用的探子为何不用?”灵云反问道。
    秘葵恍然大悟道:“因为舍不得!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掺杂到这些朝廷谋略当中!”
    “呀!好浪漫!”汝奉听了这话之后欢欣鼓舞起来。
    唯有渣斗,这时候还在孜孜不倦的说着旁的不中听的:“兴许就是不想让后宫干政,不然又是个弄权的。”
    汝奉和秘葵异口同声道:“关你什么事儿?闭嘴!脑子不甜就不要说话!”
    第138章
    宫墙为何而红?
    兴许只是为了遮掩亡魂猩红的色泽。
    荀翊甲胄之中的黛蓝愈发沉了,不知道是雨还是血,只觉得是一双双沉重的手将他向下拉拽。
    在这分不清天色月色的夜,时间都没了踪影,一刻也那么长,一个时辰却那么短。
    手中的剑挥了太多太多次,手腕都被震麻了,更不知道剑刃上磕打钝了没有。
    如果手中的剑也会说话,不知道它此刻是在呐喊厮杀,为饮足鲜血而感到酣畅淋漓,亦或是为自己的苦楚而痛苦万分。
    荀翊也不知道。
    人类的爱恨情仇对他来说曾经都是疑问,那些藏在狭小身躯里的感情却能如此充沛,那些留存于历史上的思绪能如此美妙,还有那些工艺、那些文字、那些故事、那些数不清甚至不为人自己所知的传承。
    你爱惜珍重之物,在他人眼中却视如敝履;诚恳慈善之人或许不如贪婪狠辣之人富有;孤苦者无依,却又有非亲非故之人施以援手;小小的执念却能划破时光……
    这些他都不能理解,瓷器的世界非黑即白,色彩不过是谄媚的用途。
    他不能理解,但如今他似乎也理解了。
    喘息声呼出唇边,霎时便会被雨水冲刷而尽,和那些鲜血、残肢、哀鸣混合在一起,铺在地上,流往不知何处岁月。
    他还记得那日,也是这样的雨,敲的外面的玻璃窗发出残裂的声响。
    他只是一抹附在碎瓷上的孤魂,他的栖身之处,又或者说是他的身躯已经碎裂。像是一杯放在阳光之下的水,总有一日会蒸发的消失殆尽。
    这或许是每一个瓷器会经历的故事,他们经历了太多,看到了太多,听说了太多。
    他们自己只以为那是沾染了主人的生魂,实则不是的,他知道,因为经历了一样的经历,看到了一样的人间,听到了一样的诉说,所以才像。
    因为经历的不足,永远不是人类那样自由的行走在天地之间,所以才只有一部分相似。
    他那么期望可以活下去,那么期望可以用肢体感受人类所说的——温度?甜酸苦辣?春风夏日秋雨与冬雪?
    鸟的喙碰触碰在脸上是什么感觉呢?花瓣真的与看上去那般柔嫩吗?制造出他们的泥土又是怎样的感觉呢?是冷的?还是热的?冷热又是什么呢?
    像是感觉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开始走马灯似的回忆曾经的故事。
    但那些都是他旁观而已,他旁观了这么多,回忆起来自己参与的却又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那么,他存在意义是什么呢?
    为什么要拥有意志么?
    他看着新来的博物馆,另一个大厅里的瓷器似乎还在有说有笑,夜已深了,他们仍是热闹。
    一个温柔的女生说道:“姝姝今天给我读了书哦,原来后来是这样记录奉华的。”
    另一个有些活泼的少年声音说道:“姝姝今天帮我稍稍挪了下灯的位置,这下就没有那么照的难受了。”
    “可惜她不会给我放胭脂,我还想试试胭脂的感觉呢。”另一个瓷器说道:“秘葵我的muse,如果你的身上有那么一抹杏红,那定然就是博物馆里最美的瓷。”
    有个声音端庄的女子声音说道:“即便不用那抹杏红,我也是这个博物馆里最美的瓷。”
    是瓷器的烟火人间。
    他听见了一个重复不休的名字——姝姝。
    好像是个人类?那就是人类吧。短暂生命却又拥有无限自由的种族,工匠的种族。
    但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很虚弱了,他慢悠悠吐了一口气,只可惜最后连消亡都是这么无声无息的。
    “你想,活下去吗?”
    突然,他身旁有个瓷器开口说道,那声音沉稳之中带着梵唱的音韵,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
    那瓷器是个青釉莲花尊,体型虽小却刻造的极为精细,上下共有十二层,上六层正立,下六层则颠倒,其上人像、动物、建筑栩栩如生,仿若是两个镜像世界隔着一层水面彼此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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