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爷子起了身,顾时衍没说什么,起身跟着进了书房。
——
姜笙住了一天的院后,退烧打算出院回家。
宋西城过来查房的时候,顺带检查了下她的身体状况,还颇有心情地跟她开着玩笑:“身体好了,吃下一头大象都没问题。”
“宋医生也会开玩笑。”
“我也是个人呐,又不像顾时衍。”宋西城饶有兴趣地瞅着小姑娘的脸,趁顾时衍不在的时间,狠狠地在背后黑他。
“那个老男人不仅古板无趣,还管得严。不过他这样的直男最受不了女生哭,他以后要是为难你了,你就哭给他看。”
听宋西城这么说,姜笙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扑哧笑地出了声。
“行,那你先休息,我去别的病房查了。”宋西城收起了病历。
“好。”
宋西城最后看了眼吊瓶,跟着查房的医生和护士离开了。
姜笙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在美国的时候没有好好爱惜这具身体,这些年没少往医院跑。
手机忽然嗡嗡地响了起来,姜笙以为是顾时衍,拿起手机,却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属于江城本地的。
那种期待过头又瞬间失落的感觉,在心里有些真切。
“喂?”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出声,就在姜笙不耐烦地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终于出声了:“姜笙,我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在医院么?”
是苏子昂。
“还有其他的事?”
苏子昂已经听出来,姜笙的口吻已经很不耐烦了,他也不再说什么废话,就怕她挂了电话:“昨晚的慈善拍卖会,你还不知道吧?顾洛出事了。”
“什么事?”
谈到顾洛出事,姜笙还是没挂断电话,好歹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他出了事,说不定会和她有关。
“和一个男人滚床单,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你猜猜看,这会是谁的手笔?”
“你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但请你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姜笙勾了下唇,打算挂电话时却听到苏子昂的下一句话,“顾氏和LGBT的慈善拍卖会,都是顾时衍一手操控的,如果他不想,你以为谁能发现的了他和蓝越之间的奸情?”
姜笙没有接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苏子昂继续语调嘲讽道:“姜笙,这些全都是他的算计而已,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难道你还觉得他是什么好人么?”
苏子昂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姜笙打断了。
“好人?我真不知道是你太天真,还是我给了你一种傻逼的印象。顾时衍本来就是一个利益至上的生意人,难道你会以为他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是他这些年太佛,让你觉得他拎不起刀了?”
苏子昂沉默了几秒后,忽然一股怒气涌上了天灵盖,说话几乎不经大脑张口就来。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和他纠缠不清?他这样的男人,不管面对什么人和物都会待价而沽,别以为他现在对你有几分好,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你这样的无知少女在江城一抓一大把,你以为你是谁啊,就能让顾时衍另眼相待?”
“你怎么就那么下贱?分了手,就这么想要男人?”
苏子昂的最后一句话极其刻薄,恢复了他的本性,可把姜笙给恶心坏了。
表面上一副为了她好的虚假模样,实际上还是不甘心她身边出现了更好的男人,有着一层暧昧的牵连。
他移情别恋有了梁冰若,还不允许她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爱上一个男人。
“容我提醒一下你,这好像是我的事。还有,你这样阴魂不散地纠缠前女友,才叫下贱吧?”姜笙阴狠地勾了勾唇,“苏子昂,你出轨和梁冰若像畜生一样在Aqueen大厦疯狂交配时,都不看看镜子的么?”
苏子昂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姜笙说话,才是真真正正的刻毒。
“苏子昂,你下次还敢骚扰我一下,我打断你的腿。”
掐断了电话后,姜笙把手机扔在桌上,眉眼中的戾气还未消散,她说要打断苏子昂的腿,可不是开玩笑的。
平息了下心情,姜笙掀了被子下床,小口地喝着保温杯里的水,胃里才舒服了些。
“姜笙。”
突然听到爷爷的声音,姜笙回了头,意外看到拄着拐杖的老人慢步走进了病房。
“爷爷,你怎么来了?”
姜笙没告诉爷爷生病的消息,知道她生病住院的只有顾时衍,肯定是他跟爷爷说了。
“你生病了,都不打算告诉爷爷吗?”
“只是普通感冒而已,我怕爷爷担心。”
姜老爷子长叹了口气,在护工的搀扶中坐了下来:“你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这才是爷爷放不下心的原因。”
姜笙沿着床边坐了下来,护工倒了两杯热茶放在桌上,朦胧的水雾模糊了人的视线。
“顾洛的事情,爷爷已经知道了。”姜老爷子开了腔,眼神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开了口,“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告诉爷爷,是不是早就察觉到顾洛的事,却一直没跟家里人说。”
姜笙一愣,没想到爷爷居然猜到了。
“为什么不跟爷爷说?”又是一声长叹。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姜笙低下头,静静道,“顾洛是梁冰若姐妹介绍的,我说她们心怀恶意,又有谁会信我?”
“爷爷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老爷子虽然早已猜到了答案,但亲耳听到孙女说出真相,神态里还是透着几分疲惫。
“姜笙,爷爷时日不多了。放心不下的是你,担心的也是你。”
“爷爷,你别这么说自己,你还要长命百岁呢。”
姜老爷子挥了下手:“人都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事都已经看开了。今天上午时衍跟我说过了,让你到顾家住一年。”
“顾家?”姜笙怔愣了下,顾时衍上午还去见了爷爷?
“他已经跟我说了,你和顾洛的婚约暂时先搁在这,先应对外界的流言蜚语,等一年后你们俩就没关系了。”
“这是顾时衍跟您说的?”
“嗯。”姜老爷子看着孙女,温和道,“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跟着他回了顾家,先把学上完吧。爷爷知道,没有上完大学一直都是你的心病。有时衍在,我以后也能安安心心地闭上眼睛了。”
“爷爷。”
姜笙喉咙哽咽了下,心里酸涩,姜老爷子拍了拍孙女的手背:“时衍是个很不错的人,你跟着他,爷爷死也瞑目了。”
姜老爷子不可能没看出顾时衍对姜笙的企图,这么好的孙女婿,他心里是一万个满意的。
至于将来能不能成,要看老天给的缘分。
“我知道,他很好。”
姜笙贪恋他给的温暖,哪怕他在外界的传闻错综复杂,还是愿意接近他,了解他,一点一滴描绘出他真真正正的样子。
看到他真真正正摘下面具,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顾时衍,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姜老爷子拍了拍孙女的手背,没再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顾时衍过来接她出院。
姜笙坐在床尾,床上还放着一个刚收拾好的包,其实里面没什么东西,爷爷买了给她上学用的。
顾时衍还在用手机跟人打电话,手机一个不留意掉在了地上,姜笙蹲下身去捡。
“都收拾好了?”
姜笙还有些走神,根本没注意到顾时衍的电话已经挂了,低垂的视线里,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笔挺的西裤。
“嗯。”她回了神,捡起了手机,“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顾时衍长身站在眼前,伸手将蹲在腿边的人儿强行拉了起来,嗓音温和开腔,“身体已经没事了?”
他的手指轻抚了下她的手肘,带着点别的味道。
“没了,我去拿包。”
姜笙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借故要去拿自己的包,顾时衍点了下头,让人拿上了东西。
一出医院大门,姜笙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周秘书朝他们这边招了招手。
“顾总,姜小姐。”
姜笙跟着顾时衍走过去,周秘书已经打开了车门,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她手上的书包上,随后笑了笑。
“这书包还挺好看的,特别适合你这个年龄段,姜小姐这是打算回去上学了?”
“嗯,暂时有这个打算。”
姜笙压根没有回学校读书的打算,去年抄袭论文的事情,给她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到现在她心里依旧抵触学校。
“这个年龄,确实应该上学的。”周秘书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坐在后座的顾时衍,“第一中学就挺好的,顾总可以考虑考虑。我侄女就在里面读书,环境和氛围都很不错。”
“一中的氛围确实可以。”顾时衍点了下头,“上午已经和学校打过招呼了,明天姜笙就可以去学校。”
姜笙心里一紧,没想到顾时衍什么都办好了。
“我不想去上学。”
这话一出,顾时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为什么不想去?”
男人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很明显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姜笙不回答,只是执拗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不想去上学。”
开车的周秘书感觉到了气氛不对,笑着打趣了一句:“我侄女以前也经常不喜欢上学,到了我们这把年纪,还怀念以前上学的时候呢,可惜回不去了。”
车内一片沉默,周秘书也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到了顾家。
顾家占地面积很大,有点像庄园的风格。一路栽种了翠竹和其他树,沿路的风光很不错,但姜笙却没有什么心情欣赏。
终于到了别墅前,姜笙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姜小姐来了?”管家早早地迎了上来,一脸慈祥的笑意,“大太太都念叨很久了。”
顾时衍看着车座被落下的书包,以及女孩沉默的身影,心口生出几分无奈的软意。
“书包都不要了?”
姜笙头都没回,一言不发地跟着管家上楼了。顾时衍皱着眉,还是拎上了小姑娘的书包。
众人的眼珠子都差点惊掉了,本来还以为顾总会发脾气,谁知道倒是半点波澜不惊。
“太太,姜小姐到了。”
虽然姜笙来过顾家几次,但还没真正见过顾时衍的母亲。
“来啦?”顾大太太还在客厅里和人说话,听管家这么说,一脸欢喜地迎了上来,“这就是姜笙啊,长得真漂亮。”
顾大太太已经年近60了,但从身段里可以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个风光无限的大美人,那股优雅已经沉淀在了骨子里,哪怕皮肤松弛也挡不住散发出来的雍容。
姜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喊人,正有些无措,顾时衍已经站在了身边,嗓音磁厚地说了句:“叫伯母。”
一时间,佣人和顾大太太都诧异地看向了他。
按照辈分和年龄算,怎么着也要叫个奶奶才对,叫伯母算个怎么回事啊?
顾大太太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打算从儿子的神态中琢磨出个什么,虽然最后也琢磨不透。
“顾奶奶好。”
姜笙是个聪明的孩子,看到众人的反应大概也知道该怎么叫人了。
“真是个乖孩子。”
顾大太太看着这小姑娘娇俏玲珑的,倒是越看心里越喜欢,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又问了些家里的事情,姜笙都乖巧地回答了。
“妈,我还有点事要跟姜笙说。”
顾时衍站着不远,投过来的眼神依旧深邃温和,但姜笙却低下头不想和他对视。
看姜笙这样,顾大太太以为她怕自己的儿子,何止她怕啊,她这个做妈的有时候也怕。
“时衍,你可别欺负了人家小姑娘。你要是凶姜笙,我可饶不了你啊。”
“知道了。”
顾时衍难得应了他妈一句,看了她一眼,随后自己上了楼。姜笙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跟顾奶奶说了一声后,默默地跟上了楼。
房间里,窗纱被轻轻吹起。
顾时衍看了眼依旧沉默的少女,扯了领带搭在沙发上,又随意地扯了衬衫领口的纽扣。
“为什么不想去上学?”
姜笙依旧沉默不语。
“你要是不说,只能换我来问你。”男人的嗓音依旧不疾不徐的,揣测不出喜怒之意,阳光落在浅灰色的衬衫上,看着成熟而随性。那是一种20岁的毛头小子,无法具备的魅力。
姜笙心里一堵,不知道是脑子一热还是怎么,忽然抬起头对他说:“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心里知道我是怎么被赶回国的,也知道我是为什么被赶回国的。我还上什么学,我就是一个笑话!”
她就像个倔强的小兽,看着他满脸的不服输。
那些旧日的往事就像一道伤疤,被轻而易举地揭。
话一出口,姜笙就有些后悔。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一个幼稚的孩子,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开,被顾时衍看得一清二楚。
姜笙垂下了眼睫,不去看他深邃的眼眸,房间里有一股压抑的气息。
顾时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那只戴着名表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侧脸,低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一个上学就开始连环跳级,最后还一举考上了常青藤的,怎么可能是笑个话。乖,你丢掉了的,我都会替你拿回来。”最后一句哄慰,带着成熟男人极致的迷人和温柔。
最后一句话似沉重的承诺,姜笙仰起了头无知地看着他,他的手掌还摩挲着她的头发,幽黑深沉的目光让她心跳悄无声息地加快。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