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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兜里没烟了,她管高娜要了一支,坐在松城那座最高的观景台上兀自抽着。
    烟雾缭缭,笼罩在她的眼前,叫她瞧不真切这座还算熟悉的城市。不过也多亏了这烟,才让她把止不住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我记得,你从前不抽烟的吧?”高娜也叼了一支,坐到她旁边,凑过去,向她借火。
    橘红色的小火苗微微跳动着,映照在余知欢那张白皙的脸上,让人瞧着,便不由地对这姑娘生出了既怜悯又敬畏的感情来。
    “嗯,不抽。”她收起那个印有自由女神像的打火机,向着天边,轻轻地吐出一个烟圈。
    “化疗开始后,头发就少了,觉也少了。睡不着,就开始抽烟了。”她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好像之前经历的那些身体上的痛苦,如今都能随着这袅袅的白烟消散了。
    “那对身体不好。”高娜刚说完这话,就觉得自己在说一句废话。
    “嗯,那阵子戒了酒,戒了油腥,但是却学会了抽烟。”余知欢笑了笑,觉得自己这样自欺欺人,真的还挺可笑的。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开心就好。”高娜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挺不会安慰人的,尤其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有关生死的大事,叫她一时也难以接受。本来还想着能撮合着俩人复合,但一想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就突然觉得,这事儿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了。
    “嗯,回来后都还挺开心的。就是一看到他,心里会忍不住难受。”余知欢低下了头,看着烟头被山风吹得明明灭灭,盯久了,眼里就渐渐地发涩。
    “我是真对不住他……”说着,被烟熏过的哑嗓又哽咽了起来。
    “三年前,感情那么好的时候,我却走了,一句话也没给他留下。我都不敢去想他会做出什么事……
    “等飞到国外后,为了自己保命,我都没犹豫,就去医院拿掉了肚子里的孩子。
    “那孩子都快三个月了啊,他甚至都已经为他想了名字……
    “被推出手术室后,他们让我看,小小的,就那么一点……我想哭,就是没力气了……
    “可后来,只要我一想到,他要是当时也在,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儿,是不是会恨我,我就后悔得心都痛……
    “每次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娜姐,我真的没有办法……
    “还有刚才推他的那一下,我不是恨他,我是想让他恨我,想让他别再靠近我……
    “娜姐,我知道,他什么错也没有,是我对不住他……”
    将要西下的落日,没有什么温度。
    那风迎面吹来,冷冷的,将她的只言片语吹散,轻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高娜伸手揽了揽她,想暖一暖她那副瘦弱的身体,却心知,自己能做的真的太少。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却只想让她减少一点点对自己的谴责。
    高娜把烟按灭在旁边的岩石上,对她说道:“你俩的事,不是老穆的错,更不是你的错。我知道那个孩子对你意味着什么,可你还是你自己,你有你要争取的生命,你有权决定该如何好好地活下去。说实话,你真的不用自责,就算老穆知道,我想他也一定会做一样的决定。”
    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幕,余知欢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坐直了说道:“娜姐,我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如果没把事情告诉他的话,就不用……”
    “哎……这样的假设没什么意义。”高娜叹了口气,打断她道:“就像你对着太阳说,你别落下吧,难道它就能永远挂着了?”
    余知欢摇摇头,表情有些落寞。
    高娜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说道:“就算你不说那些话,他也不会放了你。老穆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也应该清楚吧?”
    的确,如果她不说那些话,照穆至森刚才的样子,必定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结果,比现在也不会好多少。
    可现在的结果,余知欢也害怕,甚至是能预见到的害怕。就像当初他的父亲为了他的母亲,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了,他的祖父能饶过他么?
    这样的结果,余知欢只猜对了一半。
    穆至森已然不止是像他父亲,他的身上还有着他祖父那般的手段和狠绝,这大概是那位老人自己也没能想到的事。
    画室里,余知欢的那番话,让穆至森的大脑失去了片刻的理智,他瘫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想出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从高娜的画室到穆家,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只开了不到20分钟,这是他心情不好时才有的习惯。
    当那辆黑色的卡宴冲进穆家的大门时,门口的守卫便隐约感到了不安。
    明天就是他的婚礼了,穆家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而此时的穆至森,就像与这件喜事毫无关联的陌生人,突然闯了进来,带着与这喜悦气氛不相符的冷漠,把祖父那位贴身的佣人叫进了自己的屋里。
    “何叔,坐。”穆至森比了比屋内那张沙发,语气虽客气,但听不出一点温度。
    年近70的老何,自小就跟在穆家老爷的身边,应该也就是他刚患上聋哑症时的年纪,因此算得上是这里的老人了。加之又是穆家老爷的贴身佣人,哪怕是穆至森这样的少主人见了,也要对他尊敬一些。
    可老何依旧是最守规矩的,从不敢随便越矩。于是,他摆摆手,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穆至森也并不强求,兀自坐到了那张沙发上。
    “何叔,”他抬头看着那张比祖父看起来还略显老态的脸,不带一点同情地问道:“您的儿子当初判的是无期徒刑,我没记错吧?”
    老何聋哑,只能靠别人的口型来辨别说话的内容。当他看到从穆至森的口里不紧不慢地吐出那些字时,他的心不由地颤了颤。
    他最忌讳别人提到他的这个老来子——他像宝一样珍视的唯一的儿子,是他被穆家死死拿捏住的一个把柄。
    从前是穆老爷,现在看起来,将要换到这位少主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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