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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象医院。
    王百川靠在瑶瑶病床前昏昏欲睡,硕大的头左歪右倒的。
    “小川,小川,小川!醒醒。”瑶瑶伸手去推旁边傻乎乎的儿子。
    …………王百川睁开松懈的眼,“咋了,老妈?要上卫生间啊?”
    “不是,小川,你把爸爸喊来。”
    “爸爸?不是在出差吗?怎么喊?”
    “没出差,在w,你给他打电话,说我快不行了,让他过来。”
    “妈,你这是干嘛啊?什么快不行了?!”王百川搞不懂老妈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瑶瑶不说话,却只是用一种忠实的目光看着他,然后什么也不说地点点头,苍老的眼角开始泛出眼泪来。
    “快去!”
    “恩!”
    “待会儿你爸爸来了,你先不要进来,我得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额……”
    病房信号不好,王百川出了病房打电话去了。瑶瑶一个人呆在这个豪华舒适的病房里,眼泪簌簌而下。窗外是一片残阳,血红色,照进病房。几棵银杏树在窗外有灰黑的投影,银杏树尖儿摇摇晃晃,在温柔的夕阳下透出一丝冷清的意思。
    已经快6年了,最近越来越体力不支,地中海贫血症越来越严重,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是走之前,她不放心一个人,就是儿子王百川。她要想办法安置好了儿子的未来再走,自己亏欠王家的,她颜瑶瑶最最亏欠的,就是儿子,在儿子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她奔忙于全国各地的中学,忙讲课,忙教育,忙那些开起来和别人有关的事情,却忽略了家庭……。
    她偏着头一直看着窗外的在风中摇摆的叶子。
    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走进这华丽又安静的病房,有些焦急快步地走到她身边,“怎么了啊?”
    她转过头,看见王立建来了,眼神肃穆起来。从抽屉拿出一叠文件,白花花的,丢到他眼前。
    “签个字吧。”她说。
    “这是什么呀?”
    “遗产协议。”
    “你整这个干嘛呢?”
    “我害怕呗。”
    “你怕什么呀!我不在这儿呢吗!”他一边说一边看那份文件,“等等,颜瑶瑶,你这是防谁呢?!你我两个人的遗产90%归为小川,这……就算你不拿这个文件,也是小川的啊!”
    “王立建,你一辈子都是个傻子,为什么越老就越傻了呢?”
    “怎么傻了啊!”
    “王立建,十年来,你已经在朱玉身上花了20多万了,我没说错吧!”
    这句话传到王立建的耳朵时,他的耳膜似乎要炸开了,脸也刷的红了,一双不安的眼睛只敢看着地面。
    “你先签字吧,我担心朱玉把我儿子小川的钱都骗走了。”
    ……王立建现在就好像是警察眼皮子底下的罪犯,他畏畏缩缩地拿起桌上的笔在那文件上面签字盖章,一直低着头,沉闷的病房里,似乎很热,他的额头渗出汗来。
    “王立建,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我……”王立建越是低下头了,他挪开椅子,慢慢地跪在瑶瑶的床前。他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王立建,你我27年的夫妻,缘分也要尽了,我要告诉你几件事情,你若知道悔改,以后不会惨死,若是知错不改,你将死于非命。”
    “这……”
    “第一件,你必须要强迫小川自己出去工作,不可再留恋家里的内财,男子三十而立,不可再依靠家里养活,此条做不到,后生他将弃你不顾。第二件,你必须赶紧和朱玉断了联系,否则她家男人在我死后,不出一周命中注定会知晓你与她的丑行,将破坏那个多孩子的家庭,并他将视你为仇敌,欲杀你而后快。第三件,你须得要资助小音速速南下,她接下来2个月不可以逗留在w市,不然就有灾祸降临。此三件事,你若有一件不能做到,在我死后你将不得安宁,因果报应丝毫不爽。”
    “好!好!我……我知道了,瑶瑶……瑶瑶……你先不要想着……”他此时已经是老泪纵横,即使瑶瑶是要大限已到,她也跟他说明这些预感,虽不知真假,其实怎不算是一种救赎?他伸出手一直在脸上涂擦自己的眼泪,57岁的王立建像一个将要失去母亲的孩子一样痛苦。
    “王立建,自我们结婚以来,不曾在家贤良淑德地照顾你和小川,这是我欠你的,我们大半辈子都是两地分离,终于可以团聚的时候,我又害了这个病。为人妻的责任我没有尽到,所以我不会揭穿你,因为在儿子心里,你一直是个能赚钱的,有事业心的爸爸,你要一直这样让儿子看着,我也不想毁了他的世界。你把儿子叫进来,让他拿着这份文件去盖章公正。”
    待到王百川见到眼睛红红的老爸时,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害怕极了,“妈怎么了?”
    “把这个拿去公正去,这个以后是你的财产?……”王立建没说完,王百川已经速速冲到瑶瑶的房间,“滴滴……滴滴……滴滴……”心电图开始越来越缓慢了,“医生!医生…………”王百川呐喊着这个两个字。“滴………………………………………………”
    “妈……!!!”响彻天地的一声呼喊。王百川趴在瑶瑶身上,像个小男孩一样痛哭,无法动弹。
    王立建看着眼前的似乎是安睡过去的瑶瑶,忽然好像世界空了,他只能跪下,跪在她的床前,他一直心里最爱的,除了瑶瑶从来没有别人,可是瑶瑶就像水中的莲花,似乎一辈子都只能远观,她总是在为了那些崇高的梦想忙碌着,她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她十年来就一直假装不知道老公有外遇,一直用虚假维护着家庭的稳定……
    当宾客们,都来到灵堂祭拜的时候,他才知道感谢瑶瑶的人那么多,简直像是伟人去世一样,不停有他没见过的老婆婆、小姑娘、农民工等等模样的人,前来参拜。
    当颜谷音一身黑衣出现在灵堂的时候,她止不住眼泪,她止不住自己的恨,一直默默哭泣,眼睛里全是仇恨。一个一个的亲友献上了白色的花朵,颜谷音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缓缓放在瑶瑶阿姨的照片前,放好了。她的手立即握紧了拳头,眼睛里的仇恨化成一股重大的愤怒,恨恨地斜瞅着王立建,王立建抱着一种忏悔的目光,眼眶黄而伴着血丝,呆呆看着颜谷音……
    “啪!”重重的一记耳光落在王立建的脸上,颜谷音就这样在众位亲友面前替瑶瑶阿姨给了他一个响当当的耳光。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尤其是文海、朱玉、王百川,更是丝毫不能理解。
    “小音!你干什么!”文海忽然从旁边走过来,拉住自己的三女儿颜谷音,王百川也费解又愤怒地看着她。她更是不屑,奋力甩来生父的手,“今天我替瑶瑶阿姨出一口恶气,瑶瑶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她一边还要准备说,忽然朱玉把她拖出去,不让她继续出现,朱玉也穿一身优雅的黑裙,看见颜谷音这样说,怕到了极点!
    “你给我放开!”颜谷音一边挣脱一边怒吼,终于她用力推开她的胳膊,挣脱了出来,站在陌生人众多的灵堂外面,她挣脱了朱玉,朱玉又扯着她。
    “你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在别人灵堂闹,不知羞耻!”
    “哼,你知道羞耻吗?”
    “你这个臭丫头,现在是不是过得很舒心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高中和那小子的勾当!你再敢撒野,我就整死你!”
    “是么,那你试试吧!就算是死,我也要揭穿你们,瑶瑶比我你更像我妈,我没有你这种妈!”
    听到这句话,朱玉气的浑身发抖,她扬起自己的右手准备重重扇颜谷音一掌,谁知道颜谷音接过她空中的手,狠狠再一次甩开!
    恶狠狠地,颜谷音走向文海和王百川,“想知道真相吗?”
    忽然王立建跪在颜谷音面前,“求你别闹了,我知道错了,求你别闹了好不好?好不好!……”接近崩溃的老男人王立建犹如一个哭街的乞丐,他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王百川扶父亲起来,面无表情,似乎对颜谷音的举动丝毫不感到惊奇,也不想阻止,他像个蔫了的芋头一样,只是茫然站着。
    颜谷音看见王立建这幅模样,心里又生出悲伤,她看着王百川和父亲,看着瑶瑶的笑容,心里难过地像个鬼,瑶瑶就像自己的妈妈呀……怎么活的那么委屈?
    “小音,别闹了,我都知道的。”王百川呆滞了很久,忽然轻飘飘地说出这句。
    “知道什么?!”文海急急问他们,却没有人回答,他只发现,自己的老婆朱玉悄悄消失了。
    “没什么,文叔。”王百川轻描淡写。
    时间似乎凝固了,颜谷音站在王百川身边,她想陪着表哥,冷文正也来了,也成了一个好奇的旁观者。文海陷入了深思,不再说话。围观的人一直很木讷地看着这两家人之间的纠葛,灵堂这一刻,真是不得安宁。
    “大家请继续吧!”王百川说。
    于是现在的灵堂又恢复到颜谷音祭拜之前的情况。
    一个大学生姑娘:“谢谢瑶瑶阿姨的资助,我已经顺利上了大学,我弟弟也上了大学,瑶瑶阿姨!请您一路走好!”
    一个佝偻的婆婆:“小瑶,没想到白发人黑发人了,我一直在帮你织袜子呢,冬天用的,我很好,一直都很好,我的老伴儿已经得到了学校的公证,你做到了,走的路上我让他接你去。”
    一个黑乎乎的小学生:“瑶瑶老师,我已经把课文和数学课本都背完了,阿弥陀佛,我为您念这一句,是您教我的,伤心的时候念这一句,就会好。”
    一个长头发的男孩子,上了一炷香,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磕头,“请节哀顺变。”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王立建看到这男孩子脸上的红色刀疤,像个社会青年。
    ……还有很多瑶瑶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也来拜谒,似乎有拜不完的人,瑶瑶像是个菩萨,受到如此多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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