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很少有这样没底气的时候,一向直爽泼辣的舒窈只是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如果说过往四年同窗三年共事中有一个人最为了解她,那一定是陈风。她辞去工作匆匆回国,即使给到了很少的信息,却依然没有对他隐瞒,这一刻她是忐忑的,她的目光窘迫地徘徊在他们二人的双脚上,看着陈风依然穿着两年前她送的那双登山靴,内心五味杂陈。
“sophie,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善于食言的人,”陈风看着她冷笑,“居然这么容易就选择了妥协。”她食言了?也是,五年来死皮赖脸地穷追不舍,信誓旦旦地说着要陪他走遍整个世界,却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他依然是高山上与冰川白雪为友的学者,而她却已经回到大地沦为名利场上的污泥,也许从她决定回国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失去了与他并肩的资格。
“不是你想的那样。”舒窈开口,声音里尽是苦涩,陈风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咄咄地逼近一步:“不是什么样,你都把人带过来耀武扬威了不是吗?”
“我没有!”舒窈抬头大声道,明知道她是不得已的不是吗,为什么还要来诘问,虚张声势的姿态却无法阻止不争气的泪水,朦胧中有一个身影快步走来将她护在身后,孟星河隔开陈风,温和的面容已经冷却,他淡然道:“陈先生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是我拜托阿窈带我过来的,如果你有什么意见,不如我们聊一聊?”
陈风微微一怔,随即冷笑了一声:“阿窈,叫的这么亲密。”
舒窈满目的羞愤,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忿忿地瞪着孟星河,然后将目光转向陈风,竟是多了几分嘲讽:“这么说,师兄也会介意的吗?”
“sophie,你是故意带他来的吗?”陈风的声音也变得生冷,他把两人的重逢看作是舒窈求而不得的报复,即便她已经想要澄清,他却不惮带着恶意去揣测她。舒窈气极反笑,抓在笔记本上的手指握紧,被偏爱的人总是可以有恃无恐,而她这个多情人好像又总是自找难堪,她不愿在此继续纠缠,闷声道:“既然师兄并不想看到我,那就不聊了,师兄去忙吧。”
陈风听到她这么说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向前一步正要说什么,看到隔在中间的孟星河又站住了脚步,孟星河朝他礼貌地笑了笑,一手护着舒窈走下了楼梯。身后的陈风面色微冷,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红色的高山段列车中,舒窈木然望着窗外,手中笔记本的屏幕已经熄灭了都未察觉,海拔上升到近四千米,火车穿过云雾缭绕的山岚,连绵的群峰在雾中愈发圣洁,空气湿度骤然增大,温度也迅速下降。孟星河感到胸口有些气闷,太阳穴频频跳痛,喉间也开始发痒,他伸手把衣襟拢好,掩唇轻咳了一声。舒窈闻声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你不该管我的事。”舒窈平静地开口,语气里藏着不明显的愠怒,慢条斯理地合上电脑装回背包里,拿出颈枕充了气戴上,又说:“我没有兴趣继续逛了,到山顶之后就返程吧。”
孟星河倒了杯热水给她,并未有任何不悦,点头说好。至此他终于明白为何她突然决定要回这里来,接手ms后他们的时间将不由自己决定,所以她想借此机会来看看那个人,即使注定是一场不那么愉快的会面。
而此时心脏传来的阵阵闷痛仿佛在提醒孟星河他的可笑,连蜜月都成了为见别人的策划,明明是多余出来的那个人,却还不自量力地去宣誓主权。
孟星河刚准备走上楼梯,看到几个人高马大的白人男子正背着登山包从二楼下来,走在他前面的舒窈闻声抬起头来,也是一脸诧异:“willson你们课题还没结束?”
被称作willson的男子走在队伍前面,一头蓬勃的金色卷发,灰蓝色的眼睛盛满笑意,他快步走过来:“已经结束了,夏日假时间跟着老板过来接一个小项目,正要下山去。你不是回国了吗?”
舒窈却没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只听得了他的前半句话,willson是她曾经的同事,一同在研究院供职,他口中的老板不会是别人,只有那个她最不想在此遇见的人。于是她原本谈笑风生的脸上忽然染上了一层慌乱,努力平复语调:“theo也在?”
“在呢,”willson并未听出她话语里的异样,兴高采烈地回头嚎了一嗓子:“嘿boss,有大惊喜!”舒窈还没来得及阻止这个没头没脑的大嘴巴,楼梯口正有一个修长的身影信步走下来,陈风穿着他那件旧的冲锋衣,正在调整背后的大容量登山包,看到楼梯转角站着的舒窈,一向冷静的他微微一愣,反倒站住不动了。
舒窈猛然低下头去,她太大意了,竟然忘记了陈风最近两年在做的冰川课题,她并不期望会在此与他偶遇,然而这巴掌大的小车站,她无法轻易遁身。
“怎么回来了。”沉静的声音从头顶缓缓飘下,舒窈努力调整着僵硬的面部表情,她还没想好应该以什么样的形象再次面对他,或者说应该给他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离开。气氛忽然降到了冰点,同行的几人似乎察觉出了不妥,都匆忙打了招呼先走下楼去,舒窈站在楼梯间的拐角,忽然觉得怀中的笔记本有些烫手。
“师兄,好久不见。”舒窈牵起一抹勉强的笑意,陈风的目光却越过了她,定格在身后不远处,舒窈这才想起后面跟着的孟星河,她迎着陈风平淡却带着冷意的目光,如芒在背,一时不知该如何与他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