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师引着虚弱的男人从帐篷里走出来,“小心,”他帮着掀开帘子,孟秦先抬在半空中的手颤了颤,无力的垂下,冷笑一声:
“我现在,连掀开帘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治疗师:“……”
“偏激了啊,孟队长。”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转了性呢。
之前人模狗样文质彬彬的孟秦先,死哪儿去了?
当然,这些治疗师只是想了想,没说出口,反而苦口婆心地劝他:“为了你好啊,别这么急着下床。人格分裂是小事吗?我从医三十年,头一次见剥离出另一个人,还能活着见人的——啊你还不是手术剥离,是自体剥离。”
“孟队长,您天赋异禀,别太作践自己行吗?”
“就当为了帝都,好好照顾自己,奉献母城,可以吗?”
孟秦先的冷笑依然挂在脸上,面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进衣领中。
原来文雅的孟队长真的不见了。
要是此刻游仙蓁在场,她必然惊呼:啊草!市长你冷笑的样子,好像判官分神啊!
道理便是如此。
无常分神是第一重分神。
代表着【无情绪】,套在健全的人格中,可以理解为填充其他激烈情绪的一层“表皮”,是生满怪物的深谭最上面那层坚冰,牢牢冻住了一整座巨湖的噩梦。
当过度激烈的情绪在深谭中翻涌,坚冰会达到一个临界点,超过了,它就会迅速崩溃。
游仙蓁离开那天晚上,孟秦先发生了第一次人格分裂。
没有鲜血淋漓,没有惨叫连天。
所有一塔的人眼看着,第二天一早,从队长营帐中,走出来了两个孟秦先。
甫一照见恒星的光芒,不等众人惊呼神迹,两位孟队长又同时昏了过去。
医疗营手忙脚乱,护士小姐姐捧着春心说,昏迷的几天里,孟队长喊得都是游指导的名字。
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代表着一颗满怀期待的心,彻底沉入了冰湖。
“坚冰”碎裂后,孟秦先将彻底失去一种性格。
多么沉重的代价,得多深的执念和爱情,才会这样痛苦。
想到这里,年长的治疗师深深叹口气:
“情为何物啊,年轻人。”
“不要太自苦了,游指导也确实是为了你好。”
孟秦先五官扭曲出一个奇特的表情:“我知道。”
“但她的好意,与我何干。”
治疗师:“……”
是了是了,没了一种性格,某些人的秉性暴露,尖牙乖戾更甚以往,装也不想装了。
“那你想咋做?”
“好歹是有情分的故人,因爱生恨,不可取啊。”
恨?不这名字太肤浅了。
配不上我对她的爱。
孟秦先盯着地面,上面残留着汗水泅湿的痕迹:
“无常会替我留在帝都。”
“我将再次请愿,征调酆都。”
第103章 噩梦岛,想我吗?
时间浮云打卷儿地过去。
今天一早,游太爷醒过来, 睡眼惺忪地走出帐篷, 顶着一头小卷毛, 呆愣愣听着大喇叭里放的雄壮国际歌。
歌声飘扬悠远, 在晨光满布的清晨,
旁边帐篷的同志友好挥手:“早啊, 仙茶,又是新的一天!”
游仙茶转过头:“……”
“你啥时候这么斗志昂扬了?被游仙蓁洗脑成功了?”
同志爽朗大笑:“谁说不是呢, 你孙女是个人才啊。”
游仙茶脖子一僵。
他最怕别人跟他谈和游仙蓁的血缘问题了。
聊的深了,岂不是暴露了他还是处/男的秘密。
“不聊这个。”
“再聊就不是同志了。”太爷冷哼。
两人收拾一番,按照班次表执行今天任务,视察并陪同酆都之心学习。
越靠近鬼见愁港, 国际歌的声音越大,到了港口,简直是魔音灌耳。
才六点多,游仙蓁就已经举着宝书,开始给酆都之心上今天的课了。
“来来来, 提问,昨天精读十大关系,有啥感想?”
游老师背着手, 用书页拍拍毛团子的脑袋。
毛团子脸色黑如锅底:“……”
本来就是黑色, 哪儿来的黑如锅底。
它阴森森地盯着游仙蓁,游仙蓁笑眯眯,“快点。”
说完, 拿宝书猛抽毛团子呆毛一把。
啪一声!
后面游太爷吓得一跳。
“你——!”毛团子老大哥怒发冲冠,又变成了爆炸毛毛球,爆炸开来的黑色能量几乎将人揉搓成粉末:
“找死!”
游仙蓁挠挠脸:“我找死三个月了。”
“您杀我多少次,成功过吗?别费劲啦,生气了毛毛都不漂亮了。”说着,捏了一把毛团子软嘟嘟的脸颊。
大清早起来就被人捏脸的毛团子:“……”
“哎好软。”游仙蓁惊讶,发现了大宝藏似的,又捏了一把。
搓搓搓,毛团子被狂野洗脸:“……”
他受不了了!长这么大!几百年,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从没有他【地府】不能搓圆压扁的活人!
这丫肯定不是人!
呜哇——!要哭哭啦——!
毛团子眼睛都红了,巴巴又毒毒地盯着游仙蓁。
铁石心肠游仙蓁不为所动,开始给他的毛毛编蝎子辫,絮絮叨叨:“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啊,辫子好看吗?我哥教我的。”
“以后你可以交给别的分区之心妹妹啊。”
“母城啊,我真的不会害你,成长的过程都是痛苦的,那是重新学习一套规则。你天赋这么好,一只不愿意接受宇宙海城市之心的运行规则,有什么好处呢?逞强耍狠吗?你是很强,但星云浩瀚,多得是比你年长比你成熟比你牛逼的城市之心啊。”
“你还这么小,是吧,前途无量,好好打磨自己好吗,我真的很想给三百年后辉煌冥府尽一点力呀。”
酆都之心委屈地瘪瘪嘴。
游太爷和同伴:“……”
下巴都要掉了好吗!
这是城市意志啊,不是小狗子啊!
毛团子憋气憋到眼泪都吧嗒掉下来了,黑团子红眼睛,可怜巴巴,抽抽搭搭:“我、我怎么杀不死你,从没、没这种人。”气死我啦!
杀得死就怪了。
我在这片【时间】中,根本不算真正的活着,哪里会有真正意义的死亡。
“我命大呗。”游仙蓁骗小孩没有丝毫愧疚感,给毛团子编了一头小辫子,翘翘的,“母城啊,你现在真的比三百年后差得太远,”连渗透我的灵魂都做不到,只会蛮干耍狠,像极了人类幼崽时嗷嗷乱叫。
“如果是三百年后的你,看我一眼,就知道我的异常在何处。”
毛团子生气又好奇的要死,“不可能,我现在就很厉害了。”他哼一声,飘起来,满头小脏辫炸炸的。
游仙蓁宠溺地望着他,“是呀,你是很厉害,但璞玉雕琢后,才会是绝世美玉。”
“现在的你,连庇护自己的城民都做不到,对不对。”
庇护他们干嘛?一群普通猴子。
毛团子的思路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天真和残忍,但想完之后,又被一种纯朴而稚嫩的负罪感折磨着,他憋着嘴,半天蹦出来一句:“反正,死了还有会后来人。”
“人类是虱子,死不完的。”
游仙蓁看了看身后的太爷,游太爷和同伴对视,同时苦笑。
“你是看过了太多亡魂的悲欢离合,觉得活人的爱恨就不重要了吗?”游仙蓁手痒的厉害,天赋亮起,她左手灵活地动弹手指,准备蓄势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