骐烈走到她面前,刚要开口诘难,却见她眼泪一连串的往下掉,叹气道,“公主。”
乐忧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元树,元福他们,他们死了吗?”
骐烈低头,“只瞧见元树的尸体。”
乐忧起身便要往那边奔,被骐烈一把抓住,“公主,还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现在必须立刻离开。”
“可是元树······”
“今夜的刺客还不知身份,但我怀疑,他们把元树错当成了你。”
“怎么可能?”
他还沾着血迹的手,递过来一枚玉佩饰,上面有专属洛明皇室的图案,这是她刚出生时父皇赠予她的,她一直随身带在身边,怎会被元树拿去?
“公主,这只是属下的猜测,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但现在必须立刻离开。”
乐忧怔怔的接过那条玉佩饰,明黄的带子上沾了血迹,刚攥在手心,骐烈已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飞快的离开这个地方。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驻扎的军队也都全军覆没,一地的尸体,胸口处都插着尖刀,帐篷上映着飞溅的血迹。马车上的马匹不见踪影,车厢翻倒在地,被烈火吞噬,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点点被毁灭。
乐忧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腿软,却突然想到什么,挣脱骐烈的桎梏,跑到那堆熊熊烈火旁,企图取出什么东西。
“不能烧,不能全部都没了,不能······”
“公主是想死吗?”骐烈拉住她,“已经这么多人丧命,是觉得还不差你一个吗?”
乐忧像疯了一般,对着他又哭又喊,“信件!这么多年,他给我的全部的信件,都在里面。我答应过的,会好好保存,会拿着这些去见他,现在怎么办,什么都没了······”
骐烈松开她,固执的开口,“不是,最重要的还在。”
乐忧跪在这片继续燃烧的大火前,捂着脸,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等到这车厢渐渐成了一片灰烬,东方开始有了微凉,乐忧跪得腿脚酸痛,表情麻木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骐烈按着腰间的佩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乐忧毫无方向,心里微薄的希望也随着这场刺杀完全破碎,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来,转身问着身后的人,“为什么还跟着我?”
“公主健在,还未到幽云国界,庆王交给属下的重任,并未完成。”
“骐烈将军,大家都死了。”
“我说了,最重要的没死。”
“你不能当我也死了吗?我不会回洛明,也不会去幽云,只要你当我死了,世上便从此,没有乐忧这个人。”
“恕臣无法做到,护送公主,是臣的责任,臣不敢忘。也希望公主,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
乐忧突然笑了起来,她捂着肚子,指着骐烈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除非你死,不然,我是肯定要到幽云去的,对不对?”
骐烈拧着眉看她。
乐忧开始往他的方向走,“好了,骐烈将军,路程还远着呢,要打起精神来。对了,看好你的佩剑啊,说不定,我会用它杀了你,然后逃走的。”
要开始露出真面目了吗?骐烈觉得,以后要更警惕些了。
“把他们埋了吧。”乐忧面无表情,“不该命丧于此的人,死得这么荒谬。就这么放着,很快就会被野兽吃掉吧。”
“好。做完这件事,我们就要立刻动身。”
没有工具,骐烈只好徒手挖坑,等挖好之后,乐忧帮着他一起抬,最后一个放进去的是元树,想到昨晚入睡时,乐忧还靠在她温暖的身体上,而现在,只是一副冰冷的没有意识的躯体。
乐忧伸手给她整理了头发,擦去她脸上的血迹,低喃道,“本来要一起走更久的,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呢?”
做完这一切,两人已经感觉完全虚脱,稍稍靠着树边休息,乐忧突然道,“是幽云那边来的刺客吗?”
骐烈立马站直了身体道,“公主,臣说了并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也许只是劫匪。”
“可你不是说,把元树当成了我,说明就是冲着我来的。我父王母后总不会这样做······”
“庆王也绝不可能!”
乐忧:“我当然知道他不会,但这不代表你们那里的人,都会认同我这个王后。再仔细想,复杂又简单的事,最让人头疼。”
“公主,臣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眼下我们毫无头绪,此事只能等到了幽云再着手调查。而且,臣多说一句,两国联姻,双方都有好处,或许是旁边的人看不惯,也未可知。”
“知道了。”乐忧往前走,“我都说了这种事很头疼,将军就不必再为自家主子解释了。”
烈日当头,两人已经沿着原先的轨迹走了半日,乐忧从未觉得自己的肚子这么空过,嗓子也几乎烧着了,腿上更像是拴着铅,可身后的人却始终一声不吭,乐忧终于忍不住了,停下步子,“骐烈将军,你是不是就准备以这种方式护送我?”
“公主,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应该清楚······”
“我清楚,但如果再这么走下去,我倒不如用我自己的方法。”
“公主指的是?”
“让你小心些的那个方法。”乐忧双手抱着,“同样这么疲惫,一个是走向牢笼,一个是奔向自由,哪一种会好些呢?”
“恕臣之言,那牢笼可能会比您想象得舒适,而那自由,反而会更狭小和艰辛。”
“你试过?”
“臣见过。”
“反正我不管。”乐忧找了一阴凉处坐了下来,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再这么走下去,不如直接奔向永恒罢了,我放弃。”
骐烈向远方看去,“再走上半日,就会有驿站歇脚,到了那里,臣保证,会恢复原先军队的人数,让公主舒服的到达幽云”
“真要再走半日,你不如直接扛着我的尸身去谢罪好了。”乐忧闭上了眼睛。
纵使是骐烈,这样一番折腾,也是感觉很疲累,更何况是从未吃过苦头,在温室里被呵护长大的乐忧?
此刻她没有累得哭泣或者大发脾气,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等乐忧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眼前是一堆燃烧的篝火,平生第一次经历刺杀,乐忧没有做噩梦,反而梦到了许多美食,馋的她直流口水,等醒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那味道是真实存在的。
骐烈在火堆边烤东西,就是他手中那黑乎乎的东西发出的味道,乐忧初次体会到饥饿的滋味。
填饱肚子,真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啊。
“运气不怎么好,只抓到了野兔。”
他递过来的时候,乐忧几乎想也不想的接过,低头啃了起来。
那边传来一阵轻笑,乐忧嚼着口中的兔肉,有些焦了,没有任何调料,很浓的腥味,但却是她吃过的最重要的东西。她能直接感觉到那肉质进入了她身体里,和血液融合,填充了她的力气,让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公主从未挨过饿吧。”
“没有,所以很好笑吗?”
“恩,很有趣。”骐烈也津津有味的吃着,一会儿又开口问,“所以这才是公主的真面目吗?臣本来以为,公主是柔弱和善的人。”
“我现在不柔弱和善吗?”
“完全不。如果语言可以杀人,臣只怕早就走了。”他又认真的补充道,“不是死去,是逃走。臣不想误伤了公主。”
“将军也和在洛明时不一样了啊。”
“哪里不同?”
乐忧看向他,“在洛明的时候,虽然也很礼貌,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恭敬。”
“离开洛明,公主就不仅仅是公主了。”
“所以会更加尊敬吗?”
骐烈:“臣会用性命相护。”
准备休息时,乐忧却完全没有睡意,仰头看着满天星辰,颗颗闪烁,心里也得不到半分慰藉。
“庆王,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乐忧正以为要自言自语时,火堆那旁的人却突然翻个身,声音无比清晰,“他是一位好君主,但君王身上的缺点,也一个不差。”
乐忧突然坐起身,用斗篷遮盖着身体,“睡不着,来聊天吧,我白日睡太多了。”
骐烈:“······臣从昨夜,一直没有休息。”
乐忧:“我知道啊。”
骐烈无声的叹气,然后道,“公主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说我小时候的事吧,等到了幽云,应该没有多少人愿意听我说这个。”乐忧想了想,“恩,小时候问过母后一个奇怪的问题:我为何不能,一直是公主呢?”
“什么?”
她笑了笑,“联姻之事早就定下,几乎宫内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长大后会嫁到幽云,会成为他国的王后。那时候要学的东西可真多啊,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实在累了,我就问了母后这个问题。”
骐烈顿了顿,“那,王后是怎么回答的?”
“母后说,国无永宁之日,我们生来享尽荣华,是要做出牺牲的。平民百姓尚可选择做自己,而我们绝不可有这种想法。可惜那时候年龄尚小,听懂了话,却听不懂这话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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