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并肩站在宽敞的电梯里时,康洁笑眯眯地问:“小康,听说你要换房子啦?”
女人点头:“还没找好新房子,很苦恼啊。”
康洁想了想:“那什么御——御嘉苑?就是宋老师治疗室那栋公寓?我看着设施什么的都挺好的,你打听过了没?”
周澧在康洁说出御嘉苑时身体猛然僵硬。
女人眯着眼向站在扶手一侧的他投去一瞥。
然后她点头:“好,我去问问。”
到了一楼,康洁执意要送周澧回去。
他说不过这个温和的并且满怀善意的女人,只能沉默地点头。
可是他厌恶这样对弱者带着目的的讨好或善良。
对弱者的善良只取悦他们自己,被施善者哑口无言。
电梯门重新在一楼合上,然后在负一层的停车场滑开。
康洁的车是一辆很普通的大众。
也姓康的女人十分自然地拉开后门坐了进去,周澧默然,在车旁踌躇几秒,就被康洁催促着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先放左腿,然后把半个臀坐到皮椅上,再用手抬起右腿的膝弯,同时用手撑着椅子把整个人都移进车顶的庇佑,最后再把僵硬弯折的右腿塞进车里。
康洁和后座的女人都极有耐心地等着他。
车子一圈圈向上绕,车轮碾过减速带,车子在轰隆声里上下颠簸。车头向上,周澧不得不靠在椅背上。
康洁关掉大灯,车子从阴暗的地下来到阳光明媚的地上。
眉眼温和的心理医生转动方向盘,随口问:“小周住哪啊?”
周澧松开被咬到发白的嘴唇。
“御嘉苑。”
第二章 我能跟你一起吃晚饭吗
周澧坐电梯上楼,钥匙插进锁孔,拧动,脱鞋脱外衣。
他没开灯。也不穿拖鞋。
黑暗像母亲子宫里的羊水一样温柔地裹上来。
周澧放松一直绷紧的脊梁,瘸着腿走入主卧,把自己摔在床上。
没拉窗帘的落地窗外,橙色的车流传来喧闹的生机和凉薄。
他张开眼无言盯着天花板。那上面有平行四边形的光,开着灯的车上从楼下飞速跑过去,光也跟着飞速在天花板上跑过去。
周澧想起那个女人。
脸没有攻击性,凌厉的目光能杀人,刻意微笑的时候温柔平和。
周澧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那双手上。
那双手覆盖住他的膝盖。
周澧咽嗓子。
在一个戏耍了他的陌生女人面前勃起,尴尬得简直要死,但是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在蠢蠢欲动。
周澧猛地抬起手遮住眼睛。
——不要脸的死变态。
道德感和羞耻感让他全身浮起薄红。
他本该感到愤怒——
因为故意戏弄残障人士的恶意而愤怒。
可是他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回想那个女人兴味的目光和笑容。
——还是算了吧。
周澧疲倦埋头进冰冷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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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周澧以每周三次的频率去和康洁谈话。
那天以后的治疗都很专业,医生和患者一对一,关上了门隐秘地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偶尔,很偶尔。
周澧看着与他礼貌地错开膝盖的康洁,会想起一个轻佻的女人。
一个用笔如用刀,让他因为不算太出格的触碰就在梦里急促地喘息的女人。
女人是化着妆的无底深渊,是拥有美丽面孔的塞壬,只用浅浅吟唱几句就勾引得一艘船的沉没。
他凝视着康洁桌面上一支普通的蓝黑色碳素笔,脑子里某个角落却在想。
也许她不过是随意勾了一个傻乎乎的瘸子几句,转身的时候光影斑驳,眉眼间的温度迅速冷却,一切就归零,遗忘。
周澧不受控制地因此情绪低落。
她有在危险边缘的张力和美。
可是危险注定伴随着诱惑。
对活得四平八稳的周澧来说,轻微的勾引就已经能让他湿了眼眶。
在贴着墙根打伞走路的时候,周澧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怪兽,一张嘴就吸走了他所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