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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不怕了,说说又能怎么样。”
    “我只不想和你说。”
    “那你还能和谁说呢。”俞轻寒轻声道,“过去、现在、未来,萧桐,那些事,你不说给我听,又能说给谁听?”
    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如同俞轻寒那样了解萧桐,俞轻寒说的对,那些去了又来的噩梦,除了她以外,萧桐竟然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
    除了俞轻寒,萧桐的那些恐惧,世上再没有哪怕一个人能懂得真切。
    俞轻寒分明都知道,但是二十多年,她就是一个字也没有问过。
    “你有酒么?”萧桐问。
    俞轻寒道:“有。”
    “给我倒一杯。”
    俞轻寒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能和萧桐隔着阳台喝酒。
    萧桐酒量浅,几杯红酒就已经让她有点飘忽,连北风刮在脸上都变成暖融融的了。
    “俞轻寒,我以前老是想,你什么时候才来问我。”萧桐趴在阳台的围栏上,晕乎乎地看月亮,“这么一想,就过了二十年。”
    萧桐摇着空了的高脚杯,脑袋也跟着杯子摇,“以前我小时候,别人家的小孩被欺负,哭着跑回家,他们爸妈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被欺负了,被谁欺负的,怎么欺负的,只有我被欺负了跑回家,我奶奶第一句话就是别哭。
    “别哭,别哭……她一个劲儿的让我别哭,可是从来不问我,谁欺负我了,怎么欺负的,好像我被人欺负了之后,连哭都是错的。后来我才明白,她大概也知道是谁欺负了我,可是清知道又能怎么样,一个小屁孩,一个老婆子,被人欺负了也只能忍着,哭都不能在人前哭,平白让别人笑话。
    “活该我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萧桐这话是咬着牙说的,四十岁的人,提起这些,眼圈依旧泛红。
    “俞轻寒,我杀了人。”萧桐右手手掌比出一个刀锋的样子,对着空气虚虚地劈了一下,“手起刀落,血溅了我一脸,从那天起,我才知道人血是热的。”
    俞轻寒知道萧桐说的是谁,那天她在场,把萧桐满脸血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萧桐接着说:“明明是他该死,可是我杀了他,他却来找我索命。他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说我是报仇,可他说,我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报仇,然后他就掐着我的脖子,拿刀往我身上捅,和我当年捅死他的位置一模一样。”
    俞轻寒知道,这就是萧桐的噩梦了。
    伤口总会愈合,疼痛一点一点消失,最终只会留下一个丑陋的疤。
    可是恐惧不会消失,恐惧只会一天一天长大,靠着那道疤的滋养,再度成长为猛兽。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问缘由的安慰只是毫无意义的逃避与推卸。
    萧桐永远记得,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声称爱自己的那些人,连一句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都不敢问,所以即使她以牙还牙,也总会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人等着报复,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身边连一个会帮她的人都没有。
    连反抗都变得毫无意义。
    萧桐说:“俞轻寒,你没资格爱我。”
    俞轻寒只是隔了两扇防盗网,给萧桐杯子里倒了一杯牛奶,温热的,捧在手里,冻僵的手指都开始温暖起来。
    俞轻寒跟萧桐认过很多次错,每次都保证自己会改,结果过了这么多年,她才发现自己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难怪萧桐怎么都不再信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了
    第100章
    那晚的事谁都没有再提。
    关于那个梦,如果俞轻寒早十年开口问, 一切都会大不一样, 可惜她自己太怯懦,躲到现在才敢面对, 该错过的不该错过的早就都错过了。
    不知不觉间,俞轻寒已经为萧桐熬了十年的粥, 她年轻时十指不沾阳春水, 如今人到中年, 厨艺却很有一套,家里也打理得整整齐齐,看不出一点年轻时的飞扬跋扈。
    萧桐依旧会做噩梦,不同的是每次惊醒, 去阳台透气,总能看到俞轻寒已经在等着了。
    萧桐朝俞轻寒看过去, 俞轻寒总是微笑着问她:“又做噩梦了?”
    萧桐的冷汗还挂在脑门上, 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俞轻寒又问:“能跟我说说么?”
    梦的内容并不总是一样的, 所以萧桐有时会告诉她,有时不会。
    其实就算告诉俞轻寒,她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比如有时候, 萧桐的梦是小时候在路上被人堵着,往嘴里塞石子儿, 把牙磕掉了两颗,鲜血直流。
    萧桐描述得绘声绘色,俞轻寒苦着脸, 捂着腮帮子道:“那得多疼啊。”
    “挺疼的,疼得我晚上在床上直打滚,还不能跟我奶奶说。”
    俞轻寒感慨,“你能长大真不容易。”
    然后第二天早上,陈茴去买早点,就看见俞轻寒愁眉苦脸捂着腮帮子,陈茴问:“轻寒姐,你怎么了?牙疼啊?”
    “是啊。”俞轻寒郁闷道,“别跟我说话,费劲。”
    “昨儿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今天突然牙疼?该不会是牙髓炎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俞轻寒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善,“不去!”
    于是陈茴回到隔壁裁缝铺,跟萧桐叨叨,“俞轻寒也不知怎么的,捂着腮帮子说牙疼,跟谁都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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