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小糖醇依然发挥不见黄河不死心的精神。
慕轻尘被她吵得烦了, 靠上车厢, 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常淑从食盒里拿了块苏点给她:“咱们去左相家祝贺老寿星,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小糖醇咬了口点心:“我为什么要好好表现。”
皇爷爷万寿节时也是寿星,彼时,也没跟她叮嘱过这话, 怎么今日有了这等规矩?
“左相家有个小姐姐, 跟你一般大,你乖乖的她便愿意陪你一道玩, 同你做朋友。”
“那她愿意, 陪我, 捉虫虫吗!不愿意的话, 就是个坏姐姐。”
常淑忍住那呼之欲出的白眼:不求上进!
丞相府今日可谓是门庭若市, 左相早早地侯在外头迎宾接客,男男女女更是把相府内挤得严严实实的。
大红绸也挂了个满堂,映得每个人都精神抖擞。
常淑是贵客中的贵客,左相知她喜清静,引着她们三人穿过几趟院子,避开熙攘的人群,到了花园一角的凉亭稍作休息。
不一会,最受宠的三夫人牵着女儿左月安前来拜见。
常淑大有几分未来婆婆见儿媳的欣喜,放下手中的瓜子,起身相迎,与三夫人寒暄两句后,目光便落在左月安那小小身影上。
嗯,小家碧玉,惹人怜爱。
“多大了?”常淑发问,语气温柔如春日和煦。
左月安不认生,落落大方地答:“四岁。”
“四岁有余,年底就五岁了。”三夫人随常淑进了凉亭,亲自为她斟了杯茶。
常淑顺着话杆子往上:“巧了,我家小糖……”
她稍稍停顿,想着如此郑重的时刻还是称呼大名好些,改口道:“我家纯瑾也是冬日的生辰。”
边说边扭过脸寻人,费了好半天才在一簇栀子花丛里寻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脸上的笑顿时一僵,强撑着温顺平和的气度,以慈母的口吻轻声喊道:“纯瑾,到娘亲这来。”
小糖醇对“纯瑾”二字并不熟悉,因为平日里长辈们都叫她糖醇,奴才们都称她为小主子。
于是乎,她继续沉迷在刨土挖虫的乐趣中,屁墩撅得老高。
大华长公主的脸面一时有点挂不住,只好更换目标:“轻尘,把纯瑾抱来。”
很遗憾,慕轻尘也对“纯瑾”二字不熟悉,顶着两片叶子从花丛里探出头,反问常淑:“把啥玩意儿抱过来?”
常淑:……
她抚抚发髻上的朱钗,向三夫人报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忽然就见小糖醇爆发一阵开怀的笑声,像是发现新奇事物般,鼓起了巴掌,踉踉跄跄地跑向她。
“娘亲,你快看旺财,她头上有点绿。”
常淑:……
三夫人:……
慕轻尘拍下发间的叶子,疾步追上小糖醇,冷不丁发现常淑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幽怨中透着愤怒,愤怒中又透着犀利。
一时如醉初醒:哦对对对,今日是来帮小糖醇物色娃娃亲的。
常淑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杀她一记眼刀,话却是在对小糖醇说:“纯瑾,这是月安,同月安姐姐一起去玩好吗?”
小糖醇这下变得安静了,盯着左月安那双黑亮的眸子瞧,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去吧去吧。”慕轻尘积极怂恿。
这下,小糖醇像是受到莫大的鼓励,向左月安伸出沾满泥巴的手,手心处躺着一块叠好手帕。
常淑认得,那是她绣给小糖醇擦口水用的。
小糖醇把手帕拨展开,方见其中躺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正半死不死的浑身抽搐。
“小姐姐,送你毛毛虫,当作,见面礼。”
左月安的脸色猛然一变。
常淑:娘亲我真的是带不动你!
盛夏的夜晚,闷热难耐,蝉儿在耐不住寂寞的鸣叫。
小糖醇坐在郁华斋的廊檐下看星星,同时发出沉重且无奈的叹息:“旺财,我,做错事了吗?”
慕轻尘与她并排坐着,沉默半晌,艰难地点点头。
“我把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月安姐姐,难道,她不该,高兴吗?”
慕轻尘不知作何解释。
小糖醇接着问:“她为何,要哭呢?”
慕轻尘听得心酸,紧紧搂住她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没听见你娘亲在房内哭吗。
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啊。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常淑那隐忍的怒骂便从门内传来:“慕纯瑾,给本宫进来!”
人生什么时候最可怕?
答,你娘叫你全名的时候!
小糖醇感觉到了那话语中的森森杀气,吓得往慕轻尘怀里钻,像只缩成一团的刺猬。
慕轻尘秉承着“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原则,无情地推开了她,并且亲自将她丢进门去。
以此教会了小糖醇一个新成语:落井下石。
常淑现如今才真正体会到那“慈母多败儿”的悔恨心情,她捂住拔凉拔凉的心,拽过小糖醇斥责道:“娘亲晨时是如何叮嘱你的?”
小糖醇端正站好,嘟囔着:“要我,好好表现。”
“我把,毛毛虫,给月安姐姐了。”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
临了又补一句:“旺财,抓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