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淑适才的眼泪可是哭到他心里的,他心疼常淑,不忍她伤心,纠结几个来回,终究强忍下把慕轻尘押出午门行笞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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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淑还是生了气,离开枫和宫后,便不再与慕轻尘说话,脚步也迈得奇快,恨不得将慕轻尘远远甩开。
回到呼兰殿,发现嘉禾还在等候她们的消息。常淑晓得慕轻尘自幼与她疏离,一直有心撮合,便邀她同用午膳,以便她们三人唠唠家常。
嘉禾欣喜的答应了,但语气有点不确定,她怕慕轻尘不乐意,快速扫了她一眼,继而又吞吞吐吐的拒绝了常淑的好意。
常淑不多做勉强,差人护送她回府。
临走时,嘉禾喏喏的和慕轻尘言语了一句告别,见其不为所动,兀自抿抿嘴,眼梢泛着几许苦涩。
常淑唇角渐渐下弯,隐约流露出一丝无奈,想说叨慕轻尘几句,又想起自己还在与她置气。
她澄净如清空的明眸望向天穹,那里,一朵朵棉花般的云,正跟随微风缓缓的、缓缓的飘动,飘过殿前的柳树、飘过抄手游廊、飘过呼兰殿。
呼出胸口的闷气,她叹息说,好在都是虚惊一场。
为了安抚大主教,华帝特地急召工部尚书,命他三日之内选定景教主寺的修址。
工部连夜商讨,于第二日呈了奏章,选定了义宁坊东十字街的西北角。
该坊仅与西市一街之隔,有诸多胡人在此落脚,其间庙宇林立鼎盛,拜火教、摩尼教的庙祠都在这,教众也是最多的……
华帝甚为满意,当即下旨,嘱托工部拟订名单,配合大主教设计一座恢弘的景寺。
如此一来,大主教也算是因祸得福。
慕轻尘被禁足的第六天,亦小白在廊芜下一边告诉她这则消息,一边磕着瓜子。
彼时,慕轻尘正趴在窗台边,看牛菊花和白莲花翻花绳,两人在花圃旁盘腿而坐,一胖一瘦的身影,像两根炸得扭曲的油条。
她懒懒地抬起眼皮,视线落在亦小白那一捧瓜子上:“大华四方来朝,光帝京的外籍人口就超过十万人,其中不乏大秦的子民,他们信仰深重,要是知道自家大主教在宫内蒙了羞,肯定会闹事,父皇也是没辙。你还记得三年前废太子的事吗?”
废太子常峻,当年酒后失德,醉酒驰马,在朱雀大道撞伤了一名袄教徒,致使此人当场死亡。
惹得教众们群情激奋,聚集到大理寺前,要求严惩太子,后在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助力下,事件持续发酵。
迫使华帝不得不下旨废掉太子,交由三司会审,罢黜为庶民,幽禁大理寺。
他的生母孝古皇后本就羸弱,此事之后,身子更是一落千丈,一年之后,人便没了。
“噗呸,”亦小白吐掉黏在唇上的瓜子皮,“你说僧袍有啥好偷的,要偷也是偷我呀,我件件都是蜀锦,绣线是金的,手工一等一的好,都是江南上等绣娘织造……诶,轻尘,你说会不会是那变态干的,他连十六王宅都敢下手,宫城肯定也不在话下……”
慕轻尘:“……”
我头一回见你这么聪明!
亦小白越说越害怕:“这会不会是某神秘组织,酝酿出的一颠覆我朝的计划……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噗呸”,她又吐出一瓜子皮,脸上满是惊骇,仿佛那阴谋已经扑面而来似的。
慕轻尘的嘴角抽了一下,岔开话题:“你这几日怎的安分了?日日都来窗前陪我说话?”
亦小白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你被禁足了,我不敢去逛青楼。”到时被常鸢发现,没人相救呀。
“你就不能寻个别的耍处?”慕轻尘斥她。去寺庙里看看戏,去茶肆看斗茶,再不济还可以混进诗社,陪哪些酸书生吟诗作画。
“食色,性也,你不懂,”最后一粒瓜子吃完了,亦小白拍掉手心的碎屑,“太无聊了,我去小儿坊找只兔子回来玩儿。”
“站住。”慕轻尘吹了一声口哨。
亦小白撑撑懒腰,斜过身子问她:“何事嘛?”
“想去平康坊吗?”
亦小白如一阵风般,“咻”的跨回来,明眸里闪烁奇异的光,挑眉道:“尘尘,怎么个意思?”
“我带你去!”
“……你?”亦小白好似不敢相信,要知道慕轻尘可五年没去过那种地方了,况且当下还被华帝禁了足,“你戏耍我吧。”
她鼓起腮帮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慕轻尘不跟她废话,单手撑住窗台,巧笑嫣然,一个跃身跳了出来。
亦小白好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原地蹦跶着,催促她赶快回房:“父皇可让你面壁思过十日呢,他说了,十日内你都不能踏出房门半步,你这是抗旨!抗旨!”
她担心地张望左右,庆幸身后只有牛菊花和白莲花两人,他们已结束了翻花绳的游戏,玩起了抓羊拐。
“我没‘踏出房门’呀,我出的是‘窗门’”慕轻尘云淡风轻地回答,取下腰间的算袋,往右移了少许,又重新系上,“半年前步鲁可汗去世了,新的突厥王阿史那·铁真继位,听说已于昨日抵达帝京,三日后将入宫觐见……”
“那又如何?”
慕轻尘抱臂而立,热浪从天际袭来,将她墨绿衣衫向后扬起:“三日后父皇将在宫内大开宴席,咱们的丈母娘近日忙得不可开交,方才将常淑常鸢唤走,定是想让她们帮把手,这可是咱们开溜的好时机。她们一忙便是三日,不会在意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