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谢迟深吸了口气,走出电梯。
先是一片浓郁的咖啡味道。
接着便是个巨大无比的会议室,对面一排有她俩个人那么高的落地窗,映着外边的江景。
“......”
谢迟没动,扫了眼会议桌上散乱的资料,还有头顶上还未关的灯。
刚开完会吗?
她思索着,正想去旁边看看,就看见用做隔板的毛玻璃中,闪过了道人影。
思绪一顿,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地转过头去,和那俩人的视线撞到一处。
嗯?
俩个??
她蹙紧了眉,目光在那俩人中转了下,想到刚刚在会议室里的杂乱,便抢先开口道:
“那个,我可以先回避,你们先聊......”
“不用。”
林牧洵像是猜到她的来意,指着身边的人,对她介绍道:“阿迟,这位是乐礼,是我的...表哥。”
“表哥?”
谢迟闻言,终于正儿八经地看了面前这位像是刚从夏威夷旅游回来,穿的花里胡哨,额头上拦着个墨镜,长相俊朗帅气,还在冲她拋wink的青年男人。
嗯——
实在是无法将他和温柔知性的乐煦阿姨联系起来啊——
她这么想着,看着乐礼的目光中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怀疑。
可那叫乐礼的男人完全是自来熟的样子,也没等她开口,就自顾自走上前来。
而后,嘴角带笑的,在她额上轻弹了下。
吊儿郎当的声音也紧跟着在耳边响起。
“谢家的小崽子?长这么大了。”
......
谢迟果断后退几步,一双眼警惕地看他,像在看什么危险又狡猾的凶兽。
乐礼嘴角一勾,并不在意地凑近,俯在她耳边,对那里边吹了口热气,道:
“小时候我去阿姨家,也是这样弹了你脑门一下,然后被我身后这人撵了三条街。”
?
??
谢迟一怔,不解地看他,不懂这人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
而这怔愣的样子,落在乐礼眼中,倒是正中下怀。
于是耳边又是一声带着揶揄的轻笑。
“哎呀,你不会还真信了吧?!”
“我......”
“唉,你这孩子咋这么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啊?这话多假啊,摆明了逗你玩呢!还真信!”
他抬手大力揉搓了下她的脸颊,笑得特别像那种过年时经常会遇见的,事多嘴欠,还特爱打击你的亲戚。
直到身后那视线如有实质地压来。
他面上笑意一凝,在她脸上作乱的手也消停了不少。
“呃——那啥——我飞机要到了,我们下回再见吧,小朋友?”
说罢,摆摆手,刹那间便没了踪影。
“......”
下回见...小朋友?
脸上的触感仿佛还在,带着那人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谢迟怔然地伸出指尖,轻触了下自己的脸,又转头,看着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满脸茫然。
——刚刚,是被调戏了吧?
——是被调戏了吧??!
“咳。”
林牧洵看着半天没回神的她,有些不满地咳了声,见她没反应,便拿起手边的水杯,特意绕到她身前,问,“要不要喝水?”
说罢,还煞有其事地瞥她一眼。
看的谢迟是一头雾水,只是摇头道:“不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
她话未说完,手中就落了杯带着热度的东西。
“不喝水,就喝奶茶吧。”
“......”
谢迟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杯子,嘴角一撇,绷不住地问:“你办公室里怎么有这个?”
“乐礼之前带来的。”
他笑了声,带着她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那家伙平时没事喜欢世界各地的跑。”
“哦。”
谢迟应了声,想起方才看见乐礼时,他身上那件看着就很花里胡哨的衬衫,和脚下那看着就很接地气的人字拖,对林牧洵这“满世界乱飞”的表哥也有了些大概的了解。
可没走几步,鼻子就撞上了个坚实的物体。
鼻尖一痛,杯子里的奶茶也差点撒出来
她赶忙稳住,茫然抬眸,对上他不满的琥珀色眼睛,“你干嘛?!”
“你看起来很喜欢我那表哥。”
他缓缓一句,隐约听着,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没有!”
谢迟怔了下,下意识地反驳,“我喜欢他干嘛?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
“......”
他没应,只是转过身去,带着莫名的情绪。
一旁的谢迟也被他这阴晴不定的脸色搞得愈发疑惑,嘟囔了声,正想绕过他,就听见他压得极低的一句——
“那家伙从小到大,就很讨人喜欢,不,很讨女孩子喜欢。”
“哦。”
她应着,下一句“海王”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在某人愈发暗沉的眼中生生憋回,换成句义正言辞,落地时还能在偌大的会议室中回荡几声的——
“我不是正常的女孩子,你放心。”
“......”
林牧洵轻挑了下眉,面上的表情各色纷呈,说不上是高兴还是诧异。
大概是高兴吧。
她都看见他左边隐隐抽搐的嘴角了。
谢迟这么想着,垂下眼,看着手中杯子里打旋的浮沫。
直到身前传来轻微的一声。
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
“进来吧。”
头顶传来声轻笑,“手上那俩厚厚的册子,拿着不累吗?”
!!
谢迟一惊,捏着复印件的手颤抖了下,目光也开始四处游离,整个人都写着心虚。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林牧洵的眼睛。
但他也没要要揭穿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便挪开视线,关门落锁。
“所以......你是看到那条新闻了,才来找我对么?”
他拿下眼镜,站在办公桌前,单手扣桌,一双眸子失去镜片的阻挡,分明是眉目含笑的模样,却生生让人看出了点专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来。
......
上位者的威压么?
谢迟轻咬了下唇,只觉得手中捏着的那份财报也滚烫起来,烫的想把那俩财报丢在他面前,再问一句现在站在这儿的到底是谁。
——是邻家哥哥,一中的学神,篮球场上和俞杨打的有来有回的林牧洵;
——还是站在这巨大落地窗前,穿着黑色衬衫,运筹帷幄,睥睨众生的林家继承人?
可她最后只是深呼吸了下,压住那些沸腾的情绪,将那俩份复印件放在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
那纸上已经被她攥出了几道皱褶,还有些记号笔做出的痕迹。
林牧洵却连看都没看,只是微抬了下眉眼,“财报?”
“对!”
谢迟说着,看着满眼无所谓的他,火气也被逐渐勾起,“林氏,还有誉诚,近几年的财报!”
“......”
他没应,几秒后,才轻笑了声,开口打破这火星四溢,一点即燃的沉默。
“我都没想过你会看财报,谢愉教你的?”
“我,我,”谢迟被这一个拐弯绕懵,却突然想到什么,挺直腰杆,凶道,“对,我妈教我的时候就和我说过,老狐狸会骗人,财报上的数字大概率是不会的!”
“是么?”
“老狐狸”无所谓地耸耸肩,眼底笑意更深,“所以,你从这绝对不会骗你的东西里,看出了什么?”
“......”
谢迟深呼吸了下,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誉诚这些年收益实际上是在逐年减少的,甚至在去年,利润还出现了负数。”
“所以呢?”
“所以,”她从那厚厚的俩沓下抽出纸,指着上边无比繁琐的数据道,“在四月份的时候,有一家公司在断断续续的收购誉诚的股票。”
“现在他们在这公司中的控股已经由十几年前的11%上涨到了20%,控股比例已经快要超过俞宪,还在逐渐上升,更奇怪的是,这些变化,都是在刚刚过去的上半年发生的。”
“......”
林牧洵眼中眸光一闪,却还是半倚在桌角,气定神闲地问:“然后?”
“你不觉得很不合理吗?这种近几年在一路走低,明显无法收获同等回报的企业,为什么要乐此不疲的收购股权?”
“谁知道呢?也许是那公司的老板,觉得这破公司还有希望吧。”
“谁知道?希望?”
谢迟轻嗤了声,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将另一张纸放在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她真相的人眼前。
“这是那家公司。”
林牧洵这回倒是很给面子的扫了眼,看着那名字。
虽然知道她大概率是查到了,却还是觉得这小家伙难得长篇大论,逻辑满分的样子很有趣,便轻勾了下唇角,故意逗她。
“我不认识这公司。”
果然,话音刚落,就看见她一张小脸整个憋红了。
随后便是“啪”的一声。
她直接将另一张纸拍在他面前,窝火道:“那这公司背后的投资公司总该认识了吧,要不要我提醒一下?”
她指了指手边那杯一口没喝的奶茶。
“合伙人,乐礼,你那位满世界乱飞的表哥!”
......
一时间没人说话。
几秒钟后,他才大笑几声,拍手称赞道:“精彩。”
“我......”
没想到会他会突然鼓掌,谢迟怔愣着站在原地,怒气值一下子掉下去大半,连下一句要骂什么都忘了。
他却趁着这空挡,蓦地欺近,额头相抵,看着她眼底逐渐涌起的疑惑,忍俊不禁地问:
“你要是用这看财报的耐心和逻辑去看数学题,怎么着也能把倒数第二道大题写出来吧?”
“数学...不是!我和你说正事呢!!”
谢迟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握住。
“誉诚的事,的确是我托乐礼去干的。”
耳边传来他意义不明的一句。
“但是,他俩入狱,这我可真的冤枉,我最多只是帮忙打通了下关系而已。”
没想到会得到这答案,谢迟愣了下,反抗的动作渐渐停了,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流淌着纯粹金色的眸子,神情恍然。
下一秒,那金色便在她眼前翻腾了起来。
带着他低哑却不失温柔的声线,如炸|弹般,在她耳边炸裂。
“他是被俞杨亲手送进去的。”
“被他的养子,他口中的疯狗,亲手送进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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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这俩章写的有点心累。
想起来被财报分析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