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坐着,偌大一间病房安静得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不多时,段渊回来,见气氛不对,第一反应是看向陆斯扬。
但陆斯扬仍旧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觉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段渊不知该提一口气还是松一口气,目光变得黑沉,往左边一移,恰好对上齐娆那双早就等在那儿的眼睛,甚至是带着一层朦胧的慈祥的笑意的。
段渊瞬间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把陆斯扬单独留在这里。
齐娆是连他都要分神去对付的角色,陆斯扬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即便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这个女人的本事他也是从小见识到大的。
不然也不能在格局复杂的段家里把老头子骗得晕头转向。
他特么真是中邪了才会把陆斯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
回去一路上,两人没有交谈,倒并非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而是段渊的电话接踵而来。
老宅的,公司的,生意伙伴的,争相着填补过去那几日在国外清闲的空缺。
陆斯扬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侧,上了车,听他应付老宅、指示工作、推脱应酬。
段渊打电话也完全不避着陆斯扬,工作通话的语气果断、利落,总是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和杀伐决断,好像他不经意间轻轻一句决定就能瞬息变幻风云。
非工作通话的时候语气又是另一种漫不经心的散淡,一种礼貌的敷衍,微微透着疏离。
几个红绿灯过去,落日就像一颗流心蛋般悬挂在摩天大楼的顶层,天边被染成一大片橘紫色。
车又在二环堵了一会儿,这座城市就华灯初上了。
段渊的手机终于开始消停。
他挂了最后一个电话,俊朗的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疲色,人往后虚虚一靠,两条长腿就这么随意搭着,手撑在车窗沿,闭目养神。
陆斯扬张口欲言,在瞥见了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心之后,又默默地把话吞了回去。
算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段渊眯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睁开,侧头问陆斯扬:“晚餐吃什么?”
一个下午的兵荒马乱让人身心俱疲,完全没有胃口,此刻回家蒙上被子一觉睡到明日三竿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因为陆斯扬从小胃不好,段渊一直忌讳他不按时就餐,陆斯扬顿了一下,答道:“我想回家吃。”
段渊划开又开始震动的手机,低着头应道:“好,我做。”
陆斯扬愣了一下,才道:“我是说,我想回我家。”
段渊今天刚下机时差还没倒过来就直接去了医院,又忙活了一个下午,陆斯扬不再忍心搓摩他。
况且,他也确实需要好好消化一下齐娆那番话,这些段渊没必要知道,他都能自己解决。
段渊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顿了一瞬,倏然地,他眉峰一笼,抬眸看过来,眼睛黑沉如深尺潭渊,目光沉静中涌动着波澜,不打算再绕圈子,直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陆斯扬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双唇微张,惊讶的样子,但也只是一瞬,转过头,不再对着他,目光笔直地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马路:“没什么。”
刚开始那些话的确是让他很是动摇,甚至怀疑自己就连在段渊身边充当一个普通朋友对他来说都是阻碍。
但其实定下心神后,就能从齐娆挖的坑里跳出来。
因为齐娆算错了一点。
如果真的有一天,段渊也觉得他是累赘,是负担,那份尴尬和狼狈他愿意承担,他要心甘情愿地认,因为他舍不得从这个舒适的温池里出去。
但这些没必要跟段渊说,尤其是在这个多事之秋。
“你别问了,烦不烦。”他嘟囔。
不知道如何回应,又怕段渊一直逼问,陆斯扬索性木着脸沉默,一副有事勿扰的神情。
段渊像是早就料到他什么也不会说,但一整个下午的焦头烂额已让他疲惫不堪。
此时没有过多的耐心来和陆斯扬玩儿猜心游戏,至于齐娆能说什么话他猜也猜得到。
段渊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不多,在意的也不多,但能被圈进这个“不多”里的那几样就显得格外珍贵。
陆斯扬是段渊用于将他这个独立个体和段家继承人这个概念区分开来的唯一分界线。
只有在陆斯扬身边,他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情感波动、充满欲念的“人”。
所以他从来不让陆斯扬与段家有半点交集,他不允许这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参杂在一起。
陆斯扬是他的,但也是自由的,他能给他自由,段家和齐娆不能有半点染指。
大概他以前还是太好说话了。
段渊心底不由得隐隐发了怒,怒自己为什么要带陆斯扬到那个女人跟前,又怒陆斯扬仅仅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要和自己保持距离。
就算他们之间没有他奢望的那种情感,但如果他在他心中的分量仅仅这种程度就可以动摇和放弃的地位,自己未免也太可怜。
即便是一个朋友,也不应该是那么无足轻重。
不应该被旁的不打紧的人三言两语就离间得这么彻底。
陆斯扬如果是因为这个想要疏远他或是离开他,那也是在是太过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