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看他。
然而辜雪存却来不及继续想下去, 远处紫霄派几位真人的剑阵已经开始节节溃退, 叶笑脸上刚刚泛起苍白颜色, 就立刻又往嘴里塞了一颗九转天升丹。
这次他周身灵气更加爆戾,褐衣少年一声暴喝, 青色灵气猛然一震,便把十来个修士弹开了七八丈远。
辜雪存连忙飞身过去接住了辜清芳,低头急道:“姑姑你没事吧?”
辜清芳惨白着脸摇了摇头,道:“完蛋,好像真的斗不过他。”
辜雪存:“……”
此刻在场能数得上号的,基本都已经力竭了, 叶笑凭借九转天升丹的支撑却越来越强,如果山下再不来其他门派的外援,恐怕他们是真的要不好了……
辜雪存心里琢磨, 问题就出在那个九转天升丹上, 可是他又究竟还有多少?
如果他的丹药无穷无尽,今天他们岂不是要被叶笑耗死在这里?
那边终于没有人再拦着叶笑了,他转身看着玉无瑕, 冷笑道:“现在你总能告诉我芥子在哪里了?”
玉无瑕却摇摇头,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你吗”
叶笑脸上表情一滞。
“我的确奈何不了你,可你却也休想奈何我。”
“你们擒去长晏的时候,我便已自毁肉身, 以我元灵融入芥子, 从此以后, 我既芥子,芥子既我,你永远都找不到它了。”
叶笑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冷冷一笑,低声道:“老妖婆,你少耍花招,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他话音刚落,掌中青色灵力便如刀锋一般劈去,几乎还来不及眨眼,就已经把玉无瑕的身体切成了两半。
但是——
就像刚才凌礼南的剑穿透她的身体一样,玉无瑕的身体被切割后又如一团灵气那样,神奇的重新聚拢在了一起。
“你不要白费功夫了。”
“寒潭芥子是夜山的精魄所在,我与它融为一体后……在夜山中,我便是不死不灭的山之精魄,你永远都抓不到我,也永远都找不到芥子。”
“放手吧。”
叶笑的表情终于呆滞住了。
半晌,他才手掌一翻打出了无数道青色灵气,又拔过旁边已经被骇的面色发白的凌礼南腰间的剑,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近乎疯狂的攻击着玉无瑕。
可是无论他如何攻击,玉无瑕始终就像一团打不散、抓不住的雾,总是能在几息间恢复原状。
叶笑仿佛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多年希望覆灭的的打击让他的眼前一黑,他眼底逐渐变得血红一片,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仰天发出一声及其痛苦,及其疯狂的怒吼,仿佛正在遭受着什么非人的痛苦折磨一样。
“你这个贱`人!!”
叶笑猛的抬起眸子,表情几乎狰狞到扭曲:“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长晏!我要杀了你们,你们都得死,都得给阿沅陪葬!”
没有人注意到,不知何时紫霄派众人背后,一个脸色苍白面貌平庸的男人,缓缓走到了正扶着剑半跪在地上的路决凌身后。
所有人好像都根本没看见他一样。
他低下头看了看路决凌,伸手似乎想要摸摸他的头,那双苍白而瘦削的手却穿过了路决凌的身体,并没有触碰到。
男人似乎愣了愣,抬起自己那只手出神的盯着看了一会,半晌才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抬起头看向远处已经状若癫狂的叶笑。
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其他更多余的表情了。
他突然抬起手,附在了路决凌头顶百会穴上。
路决凌的身体僵了僵,就在某个瞬间,他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环顾四周,却分明四下无人。
……可是,多年来他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路决凌还来不及继续想究竟是谁在他身边,就感觉到一股极为醇厚的灵力,顺着他头顶百会如潺潺泉水一般汇入了他全身奇经八脉,冲刷着他的身体。
那种被浓厚灵力贯通经脉的感觉太过真实,而且太过强烈。
有人在给他灌顶。
好像不能被别人看见的男人闭着眼,一点点的往路决凌的身体里灌入了他剩下的所有修为,随之身体轮廓也越来越透明。
良久,他才终于停下动作收回了手,抬头看着正死死掐着静珩真人脖子的叶笑,走了过去。
他每往前走一步,身形就凝实一点,等走到叶笑身边时,路决凌终于瞳孔猛地放大,彻底看清了那个背影。
那是高穹——
……或者说鼎宵。
“叶大哥。”
叶笑眼底的血红一下子凝滞住了,他缓缓转过头,呆呆看着那个望不真切的人影,几乎不可置信。
“鼎……宵?”
“是我。”
叶笑仍然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活着的……不是封紫平吗?”
鼎宵垂下眼睫,淡淡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们两人交谈着,但在场除了紫霄派师兄妹几人,其他门派的修士却都莫名其妙,十分摸不着头脑。
因为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为什么叶笑突然开始自言自语了?
他疯了?
“我原本不想和你相见,但是……”鼎宵顿了顿,“我要去见我师弟了,这人世间,鼎宵能告别的,也只有你和我的徒儿们了。”
叶笑却仍然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没死……你不可能没死!那可是九道雷劫……”
鼎宵却突然抬手,一股巨力猛地打在叶笑掐着静珩脖子那只手上,打得他五指猛地一松,终于让静珩脱离了桎梏,落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
静珩一边咳嗽,一边同样不可置信的看着鼎宵:“师……师尊!”
鼎宵却仍然定定的注视着叶笑。
“叶大哥,你刚才说的不错,鼎宵的确得了老天的报应,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个报应。”
“我对紫平确然只有师兄弟之情,大概是因为那个毒誓吧……我毫无准备,九道雷劫下来我竟也没有如叶大哥所愿,不曾身死道消、神散魂灭。”
“紫平反倒替我挡下雷劫,身死道消、神散魂灭了。”
“我本是该死之人,却代替师弟活了下来。”
鼎宵低声笑着。
他虽在笑,眼底却寻不着一点笑意,只是机械的扯着嘴角。
“倘若这真是天道的惩罚,我倒宁愿……自己曾经如师弟所愿,对他真的动过情,至少这样,魂飞魄散的好歹不会是替我去死的师弟。”
叶笑仿佛是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神色先是茫然了一会,随即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意来,他仰着头哈哈大笑,连连称快:“好啊!好啊!苍天有眼啊!也让你尝尝这种痛失所爱的滋味,让你让你尝尝本座这七百多年来遭受的折磨!”
鼎宵却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他只是居高零下的看着叶笑,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你一定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吧,你不是自命不凡吗?你不是总标榜自己是什么道心澄明、无欲无求的正道魁首吗?你也没想到吧?没想到你堂堂鼎宵尊主,也会落得这么个苟延残喘、孤魂野鬼的下场。这就是你的报应,鼎宵!你害死了阿沅!这就是你的报应。”
鼎宵淡淡道:“叶大哥还是醒醒吧,不要自欺欺人了,就算没有我,没有紫霄派,阿沅也不会留在你身边,她会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叶笑怒道:“你放屁!她的家就在我身边,她要回到哪里去?”
鼎宵的身体却好像在慢慢变得透明而浅淡起来,身形高大面目苍白的男人无悲无喜的看着那个疯狂怒吼的褐衣少年,看似平淡无波的语气里隐约带着一分讥诮。
“你为何非要恢复这幅少年模样,难道以为这样就能唤回阿沅的灵魂了吗?”
叶笑身体突然一僵。
“你虽然唆使柳家的人偷了北海辜家的无极经,然而这么多年了,你多次结阵唤魂,却从来没有阿沅的音讯,你知道为什么吗?”
“其实这个答案,叶大哥这样的聪明人早该想到了,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鼎宵叹息了一声,似乎是在说叶笑,又似乎是在说另一个人。
“何必自欺欺人。”
叶笑冷冷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阿沅早已重入轮回,投胎为人。我在凡间游历时,恰好遇到了这一世的她。”
“她投生了个好人家,又嫁了个好夫婿,如今儿孙绕膝,过得很好。”
鼎宵似乎终于说完了,他并没有搭理已经呆呆愣在原地的叶笑,而是转过身,目光在静珩、太玄、孤石、乘玉、和路决凌身上一一扫过。
“这些年你们做得很好。”鼎宵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些许和叶笑说话时不曾有的笑意,“为师都看在眼里。”
师兄妹几人纷纷眼眶泛红,却一言不发,俱都跪下身去,叩头行了一个大礼。
鼎宵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最后又停在了正看着他的玄衣少年身上。
“……你是我收下的最后一个徒儿,为师却未曾好好照顾过你。你多次危难,为师亦未能尽到做师尊的义务,所幸二十五年前我算到你会有这身破魂散的一劫,留下了一块吞火灵玉。如今看到你能顺利重修,也算了却为师心里一点愧意。”
“如今我还有些修为,便都传与你了。”
“记着,要争……不要等。想要什么东西,就自己去……”
路决凌紧紧握着枯寒的剑柄,他想要听清鼎宵那最后几个字,男人的声音却渐渐微弱,最后终于完全消失了。
那边叶笑却好像终于回过了神,他抬手便去抓鼎宵的左臂,却只抓了一团空。
鼎宵的身影竟就在这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彻底消散了。
叶笑怒吼:“你回来!你告诉我!阿沅在哪里!回来!!”
然而,夜山的夜色里,却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
在场的各门各派弟子看着状若疯狂的叶笑,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他在和谁说话?”
“果然是疯了啊?”
“吃了太多丹药,走火入魔了吧?”
叶笑却双眼通红,抬手就要去抓还没站起身的静珩,他五指成爪,直奔着静珩的命门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纷纷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道乌黑剑光却生生穿透了叶笑的右手。
玄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执剑站在了他的背后。
那肩宽腰窄的少年一身玄衣衬的肤色愈发冷白如玉,夜色他那张本来俊美无俦的脸仿佛覆着一层寒霜,让人见了便心中发凉。
“叶前辈。”
“晚辈来找你,取回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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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