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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妍愣愕地看他,张开了嘴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悲愤地笑了笑,道:“傅慎行,你简直不可理喻!”她再不理会他,扭头就走,走得两步却又忽地转身往回走,瞧他拦在那里,只冷声说道:“让开,我要回去拿房卡!”
    他不肯让步,淡淡说道:“我定好了酒店。”
    “那又怎样?”她也针锋相对,恨恨地瞪着他,怒声质问:“傅慎行,这是什么时候?我为什么要和我妈分别住进两个酒店里,只为了满足你那变态的控制欲吗?我告诉你,我不想去!我就是不去!”
    她绕过了他,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也是凑巧,就刚一拐过走廊,正好叫她看到一个东方面孔的男子靠在墙角,向着何父所在的病室巴头探脑儿。
    何妍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这男人在做什么,心中的火顿时就炸了。她没说话,咬着牙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服,扯着他往外走,直等转过走廊,确定母亲那边看不到了,这才用力往外推搡着他,愤怒骂道:“滚!滚开这,离我爸妈远一点!”
    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与何妍动手,只尴尬地看向走廊另一侧。何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跟在后面过来的傅慎行。她僵了下,立在那里竭力控制情绪,好一会儿,这才叫自己渐渐冷静下来,冷声向傅慎行说道:“请叫你的狗走开,可以吗?我妈压力已经够大了,我不想再叫她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
    傅慎行没有说话,只略略点头示意那男人离开,那男人如遭大赦,向他哈了哈腰,忙就跑掉了。傅慎行又神色冷然地看向何妍,淡淡问道:“够了吗?”
    何妍默默看他片刻,突然问他:“傅慎行,你是说过爱我,是吗?”
    他不知她为何突然会问这个,微微皱眉,可还是回答她道:“是。”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何妍又问,见傅慎行抿唇不答,便就继续说了下去:“爱不是占有,不是控制,不是像对待宠物一样的居高临下,呼来喝去。爱是尊重,是珍惜,是呵护,是信任!”她说着说着,忽地停下来,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废话,你这种人,又懂得什么叫信任?”
    他两人正对峙着,梁远泽却从病室那边过来了,瞧见何妍仍在这里,不觉有些意外,“妍妍?你怎么还在这里?”
    何妍闻声回身,掩饰地低了低头,这才淡淡答他道:“我回来找你拿房卡,爸爸这个样子,我还是离得近一些比较踏实。”
    梁远泽定的酒店就在医院附近,几乎是步行可到,的确是更便利一些。梁远泽不疑有他,把房卡交给了她,“到酒店给我来个电话,我好放心。”他说着,深深看她一眼,又温声嘱咐:“回去多喝点水,你看看你嘴唇干的,别上火。”
    何妍点点头,没有和他多说,也未理会傅慎行,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到街边时,已有车子在等着傅慎行,瞧见何妍与傅慎行一前一后地从医院里出来,司机立刻把车子开了过来。可何妍却视而不见,只转向了右侧人行道,快步往酒店走。她还从未这般使过小性子,傅慎行心里多少有些恼怒,可又体谅她此刻心境,便就不愿与她计较,只落后了她十多步,默默跟在后面。
    就这样一直跟到酒店里,她进入房间,回身关门的时候,他这才上前用手撑住了门,淡淡问她:“闹够了没有?”
    她没回答,冷冷看他一眼,却也没和他继续较劲,只松了手转身往屋内走。他跟在她后面进来,默默打量着这房间。这是个不小的套间,客厅沙发旁摆放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茶几上放着水杯、小药瓶等个人物品,旁侧卧室的门打开着,从外面能够看到半边床铺,虽然一眼看去还算整洁,可也明显能看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似乎,这里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何妍脱了大衣胡乱一丢,先去了卫生间洗漱,过不一会儿却又出来,冷着脸和傅慎行说道:“我的行李箱还在车上。”
    他刚在沙发上坐下,闻言看她一眼,回答她:“我叫人送过来。”
    许是他的隐忍终于消磨掉了她的火气,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不再像之前那样暴躁易怒,她垂了垂眼帘,甚至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他给手下打电话,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年轻男人便就将他们两人的行李都送了过来。
    何妍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取了换洗的衣物出来去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后虽然还是沉着脸,可却一面擦着头发一面问他道:“你是在这里将就着休息一下,还是去你定的酒店?”
    他瞧出她这是有意求和,没有回答她这问题,而是拍了拍身侧的沙发,和她说道:“过来,阿妍,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她似是又有些烦躁起来,强自忍耐着,说道:“傅慎行,我现在很累,也很焦躁,我不想和你在这个时候吵架。不管你有什么话要说,我们都换个时间再说,好吗?”
    他抬头静静看她,良久之后,却是缓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知道爱是什么,因为从小就没有人教过我。没人告诉我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珍惜,什么是呵护,什么是信任。我学到的只有争夺,利用,欺骗和背叛。”
    她听得怔住,默然看他。
    他浅浅一笑,又道:“你教给我,阿妍,你教给我什么是爱,我慢慢学起来。”
    许是她从未想过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垂睫默默站了片刻,这才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柔声说道:“去洗个澡,我叫客房服务送些吃的过来。我们都吃一点,然后睡一会儿,晚上还要去医院换妈妈回来休息。”
    他抬臂环住了她的腰身,用力地搂了搂,这才松开了,站起身来去了浴室。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何妍已经在为他整理行李箱,递了干净的衬衣长裤出来,道:“既然留在这里,还是穿这个吧,我怕妈妈万一回来撞到了,还是穿整齐点比较好。”
    傅慎行没有异议,接过来换上了。何妍大力合上了行李箱,起身拿起瓶纯净水来喝了两口,回头看到他,又顺手拧开了一瓶递给他,问:“我刚才叫了披萨,没问题吧?”
    或许因为那瓶水是她当着他的面打开的。又或许是因为他才刚把一颗心都拿出来,卑微地擎到她的面前,给她看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洗澡出来,他感到了口渴。傅慎行一时失了戒备,仰头一口气灌了半瓶水进去,这才回答她的问题,“随便。”
    她从容自若地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掏了手机出来看一眼,又神色自然地向他伸手,道:“我手机没电了,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他知道她是要给梁远泽电话,心里有些不悦,可转念一想她用自己的手机给梁远泽打电话,便又觉得平衡了,于是掏出手机来扬手扔给了她。她似是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只低下头拨梁远泽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她刚才说了一个“喂”字出来,忽地就失了声。
    “妍妍?”梁远泽在电话里叫她。
    可何妍已经没法回答,那是一种特制的神经毒素,发作之前叫人丝毫感觉不到异样,可一旦药效发作,从开始感到麻痹到整个身体失去控制,不过才是三五秒的时间。她面色依旧镇定如初,用仅存的力气抬头去看对面的傅慎行,他神色却是忽地大变,试图挣扎着起身,不料还未站起,就又跌坐到了沙发上。
    他也抬眼向她看过来,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与愤怒。
    得不到何妍的回应,梁远泽很快就掐掉了电话,几分钟过后,门口就传来了开门声,梁远泽从外面飞快地进来,瞧了一眼屋内的情形,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何妍,从手上的皮包中拿出解毒针剂来,给她手臂上注射了进去。
    傅慎行意识一直都在,在经过最初的愤怒之后,他似是已经恢复了冷静与镇定,仰坐在沙发上,只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看梁远泽给何妍注射解毒剂后,又给她按摩麻痹的肢体,轻声唤她的名字,“妍妍?感觉怎么样?有知觉了吗?”
    药效很快起作用,几分钟之后,何妍就恢复了行动能力,她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去找水果刀,用尚还嘶哑的声音急促地说道:“杀了他,远泽,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真正逃脱。”
    倒是梁远泽一把抱住了她,阻止道:“不行!有了命案我们会被警方通缉,得不偿失!”
    她情绪却有些失控,死命地挣扎着,试图往沙发这般扑过来,见实在挣不脱梁远泽,泪流满面地回过头去他,颤声说道:“可我恨他,远泽,我恨他。他毁了我们的生活,毁了我们的一切,我恨,我恨啊。”
    “不!我们的生活不会被他毁掉!”梁远泽出人意料的冷静,他用双手捧住何妍的脸庞,额头与她相抵,低声而坚定地说道:“我们都还在,你,我,爸妈,我们都还在。走!妍妍,我们快点走,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他不值得,不值得我们再浪费半点时间。”
    他回身拿了她的包,手臂用力揽紧了她,半拖半抱地挟着她往外走。
    何妍不甘心,可又知梁远泽说得对,傅慎行在国内势力再大,在这里也不好找到他们。可要是杀了他,发生了命案,警方介入进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去看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却不想他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撞那一瞬,她眼中恨意滔天,而他,双眸中却是死寂一片。
    傅慎行忽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她坐在车里,半脸的血,面目狰狞地开着车往他撞过来,那时她的眼神,便是如此吧。
    他做了那么多,纠缠了这么久,原来和最初并无半点区别。她的哭,她的笑,她对他撒娇,她向他发火,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原来都是欺骗。唯独她对他的恨,才是真的。
    偏他刚刚还和她说了那样的话。
    多可笑啊!她听得时候,是不是一直在竭力忍着笑?傅慎行想弯唇微笑,可唇角没能抬起来,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是她演技太过高超,还是他太愚蠢太贪婪,妄图改变自己?
    直到这一刻,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美梦,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他学不来傅慎行,也抢不到何妍的爱情。他只是他,他是沈知节,那个从未被生父承认,于贫民窟生,在贫民窟中长,十三岁就刀口舔血的街头混混——沈知节。
    身体明明没有半点知觉,他却感到了疼,无处不在的疼,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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