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怪物没有再靠近,在我小心翼翼地回头偷看时,他正趁那只恶鬼消逝殆尽之前用小小的瓶子采集了恶鬼的血液。
奇怪,他为什么要采血呢?
过了一会,我听到了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他要离开了。
其实我并不觉得他没有发现我们,而是因为我们太过弱小不值一提,而他恰好不饿而已。
在那只怪物踱步离开时,我忍不住送了口气,对身边的锖兔悄悄说道:
“太好了。”
我确信我的声音很小,小到连树上的鸟儿都没有飞走,小到锖兔都摇摇头,没有听到我的话。
可那个怪物的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下一秒突然向我们这里走过来,脚步声越来越急促。
我下意识捂住嘴唇,已经晚了。为什么他会过来?明明已经放过他们的……
锖兔拔出了日轮刀开始呼吸,他拍着我的背低声说:
“织姬,趁我攻击他时快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锖兔,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行,你打不过他的……”我忍不住按住他的胸膛阻止他,那个怪物的气场太强大了,可怖的眼睛里似乎还写着“上弦”……
锖兔的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他轻轻拿下了我的手,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此刻他面具下的面容是多么地温柔。
“不用担心我,织姬,”他温柔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
诶?
我惊讶地看着他,心跳乱了节拍,连呼吸也放轻了。
我突然想起来那句“用不一样的眼光看他”,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锖兔,也是一个第一次恋爱的男孩子,想起以前的回忆,我忍不住羞愧起来。
这颗真挚而善良、隐忍而深刻的心,竟被挡在了我心前的玻璃墙上,明明触手可及,却委屈在外。
锖兔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汗,又怜惜而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
“织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我从离去之人的口中不知已经听了多少遍,如果我不要,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我也想对别人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句话。
锖兔凝神静气,像离弦的箭一般翻过墙朝怪物冲了过去。
“水之呼吸叁之——”
“等等!”
锖兔的身形僵在空中,正好堪堪错过迎面而来的剑影,我看到月亮般的剑影从锖兔面前自上而下地劈下,要不是他身体顿住,恐怕早已被劈成两半。
可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还是被削了下来,脸上的狐狸面具从中间被正好劈成两半,露出了锖兔难以置信的惊慌面孔。
一时间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只剩面具落到地上发出的“哐当”声,我直直地站在锖兔身后,离那怪物不远的地方,鼓起勇气直视他可怖的脸——
“你的目标,是我才对吧?”
“织姬!”锖兔急急落在地上,站在我的身前护着我,
“你怎么——”
我看着他焦急担心的脸,温柔地看他,露出一个难过的微笑:
“因为,我想珍惜锖兔。”
一个莫名其妙的珍惜,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两颗已知的心。
锖兔惊讶地张嘴,眼睛里闪着动容,他的呼吸也变轻了,甚至有些哽咽。
“这……这是真的吗?”他眼里的月光像死水重新流淌一般,
“真的……不是梦吗?”
“……不是。”低沉威严的男声从我们面前响起。
一时间,我和锖兔都看向了共同的敌人——
他有六只眼睛,竟没有一个眼睛里流淌着杀意。
他沉默而深刻地看着我,我甚至感受到了一些感情和怀念,可我马上否决了,这个怪物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呢?
他收回了刀,望着离他有些距离的我,疲惫地说:
“第一次在神户家里见到你时,好像也只有这么小……也是……用这样紧张害怕的眼神看着我……”
“终于找到你了……真的不是梦境,”他顿了顿,“连我……都不敢用力呼吸了……”
他好像很开心,又很难过,很激动,又很失落。我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感情在一个人身上表达得如此深切。
也许因为他不是人,才会有这样的感情。也许是触景伤情,连我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
“你认错人了吗?”我站在锖兔身后,鼓起勇气对他喊道,
“我没去过神户!也不认识你!”
我的声音越来越有力,最后我对他喊道:
“你——是——谁——?”
他仿佛如梦初醒,身形顿了顿,向我走了过来。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写着“上弦·壹”。
“啊……”我忍不住捂住嘴,惊呼地看着他,难过又不甘心的眼泪润湿了我的眼眶。
鳞泷师傅说过,十二鬼月里最强的上弦,就是上弦壹·黑死牟。此时此刻,他就在我面前。
我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了,因为我只是个半吊子队员,
锖兔只是堪堪熬过最终选拔的癸级队员而已。不甘心的眼泪划过我的脸庞,我忍不住拽着锖兔的衣袖,崩溃地哭了出来:
“为……为什么会这样……”我像临死前最后的挣扎般抽泣着,
“我……我不想和锖兔一起死掉……”
锖兔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威压,紧咬下唇,依旧挡在我面前:
“织姬……不要哭……”
“我会保护你……到最后的……”
锖兔的话压断了我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大声哭着,有些脏的和服衣袖擦不干脸上的泪水,我
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揪起来那样疼痛压抑,连那个怪物的靠近也忘记了。
哭声中,我仿佛听到了锖兔闷哼一声倒地的声音,我绝望地心想,下一个就到我了吧……可我,还没有回答锖兔的心意,还没有和义勇,和缘一……
一只冰冷的大手轻轻地落在我的头上。
一个伟岸背光的身影蹲在了我面前。
一只冰冷的手指轻轻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滴。
“别哭。”
我听到了恶魔的低语,也听到了天使的告白。
揪住我心的那只大手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胆怯而疑惑地睁开眼,发现那个眼里写着“上弦·壹”的怪物蹲在我面前,正在一下一下地拭去我的眼泪。
眼前的情况让我脑海里一团乱麻,我并没有死,他没有伤害我。我想问点什么,看着他贪恋而怜惜的眼神,竟
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怔怔地看着他,打了一个泪嗝。
“嗝。”
他愣住,我也愣住了,怎么能现在打嗝,他不是义勇也不是缘一,是不会笑出来的……
“呵。”
这个眼睛里有月亮的六眼怪物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
把我的噩梦也笑醒了。
“你……”我终于有勇气,对他大声责备:
“不许笑!没见过女孩子打嗝吗!”
他脸上笑意更甚了,好像几百年都没笑过一样欣喜地笑着,低沉的声音充满了雀跃:
“是……好久没见过了……”
黑死牟,真是一个奇怪的鬼。不对,自从我跟义勇上了狭雾山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
他像年长的哥哥一样帮我包扎好了腿上被尖锐石头磕破的伤口,却什么也不说,只有我一句句地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黑死牟。”
“不是,”我定定地看着他,“我是问你变成鬼之前的名字。”
他包扎的手顿了顿,看了眼我身侧的赫刀,幽幽地说:
“……严胜。”
这个古怪的黑死牟,就是不告诉我他姓什么,难道他是外国人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随意地说:“严胜你好,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上弦。”
听到我的话,他嘴角又稍稍扬起了:
“奇怪的感觉……并不坏。”
我开始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吃饱了,”他说,
“如果你再玩我的眼睛……我不介意加餐。”
上一秒正在好奇地摸他最上面眼睛的我马上乖巧地收手坐好了。
锖兔只是被严胜打晕了,他看着锖兔说:“你朋友?”
我想了想,有些羞涩地说:“是同伴……也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他身边的气压突然变得很低,严胜冷哼了一声,抬腿踢了一下锖兔:“太弱了,配不上。”
锖兔有些痛苦地□□,我气愤地捶了他一下:
“你干嘛,黑死牟!鬼不能随便欺负人!否则……”
他有趣地看着我:“否则……?”
我撅起嘴,放下心里认为最狠的狠话,然后转身生气地背对着他:
“否则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过了很久,锖兔都快要醒了,我也没听到他哄我。我生气地回头,发现他居然在悄无声息地流泪。
只有那双写着“上弦·壹”的眼睛在流泪,我想,那一定是他身为人时的眼睛。
“你怎么哭了?”我不忍地走上前,抬手擦去了他冰冷的眼泪,后来我才发现我竟然一点也不怕陌生的他,
“别哭呀,我开玩笑的,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之交。”
我安慰地笑着说,他放过我,当然是生死之交了呀。
他茫然地低喃:“我……哭了么……”
“生死……之交……”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抓住了我放在他脸上温暖的手,施力把我扯了过去。
!?
我错愕地看着自己身体一点一点地靠近,直到落在他胸膛里,一只冰冷的手抬起我的下巴时,我才回过神,茫茫的脑海停止了思考,只剩一个想法——
原来鬼的嘴唇,也是柔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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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我应该在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