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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被猎杀那晚妖怪的锖兔和他的师傅鳞泷救下来,他们赶到时已经有些晚了。
    茑子姐姐……已经没有了呼吸,义勇一直紧紧抱着我僵直地坐在地上,我失血过多,伤口恶化引发了高烧,已经昏睡了三天。
    “你的情况还算好,”鳞泷老师叹了口气,说,“那小子……就有点不好办了。”
    “……义勇,怎么了?”我微微瞪大眼睛,茫然而担心地看着他。锖兔在我身边皱眉摇摇头。
    锖兔扶着我来到了义勇的房间,可我还来不及说话,只看到穿着里衣的义勇急急向我跑来,风中翻飞的白色衣裳让他像一只受惊的鹰。下一秒,我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让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我轻轻地抱住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
    “义勇?”我呼唤他的名字。
    “不要。”他的情绪突然变得激烈,双手用力捏了我的肩膀,我看到他往日平静如水的眼眸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状态很不对,不是经历了生死之后的悲痛欲绝,更像是极近崩溃边缘的躁狂。他不断说着“不要、不要、不要……”
    我心疼欲碎,忘记了思考,甚至忘记了肩膀传来的剧烈疼痛。
    “他这几天一直失眠,情绪很不稳定,”鳞泷师傅走到我跟前,说:“他一直过度警觉、食欲低下,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他会疯的。”鳞泷师傅无情而无奈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
    义勇……会疯?
    我抬手轻抚他苍白的脸,他应激性地往后退了些,我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安抚他的脸颊。
    鳞泷师傅说:“果然只有你能治好他,我们靠近他一点,他就会喊叫,每次……只有锖兔把他打晕,我们才能给他洗漱喂药。”
    我一边轻柔地拍着义勇的背,一边抬头看向鳞泷老师道谢。
    “谢谢你,锖兔君。”我说。
    听到我感谢他,他有些无措,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红晕。
    “不用……其实应该怪我……你不用道谢,这小子特别不听话,他闹的时候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说。
    锖兔的话让我更加心疼,最让我心疼的,是义勇的眼睛。
    他的那双眼睛,不再是我熟悉的眼睛了。
    昔日他的眼睛总是很蓝,闪烁着灵动的静谧的光芒,即使在人山人海中,我也能一眼把他的眼睛找出来。
    可是自从那夜噩梦之后,那种熟悉的光芒便消失不见了。
    它曾经挣扎着最后闪烁了一次。从埼玉来到中野,我们在父亲母亲留下的小屋里继续平静的生活时,在那一刻,我发现他的眼睛中,那种闪烁的东西正在慢慢苏醒。
    可当茑子姐姐死在他面前,我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之后,那一种光芒便彻底地熄灭了、死掉了。他的眼睛,变成了冰冷而晦涩的蓝黑色。
    义勇的身体撑不了几天,他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被大脑遗忘,在我费尽心力将义勇哄睡着之后,夜已经很深了。
    我走出房间,看见鳞泷师傅一直在门口等我。
    “他终于睡着了?”他问。
    “嗯。”
    “……”
    “我有些话要问你,跟我过来。”他转身,向树林里走去。
    我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这也正好是我想知道的,于是我跟着他走向了树林深处。
    天太黑了,我跟着他七绕八绕,到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在那里我发现了两个人在等着我们。
    一个是锖兔,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女。
    她叫真菰。
    我发现他们都不是空手而来的,他们的腰上都带着刀,眼神复杂,我有些疑惑地看着鳞泷师傅,于是他娓娓道来:
    “我和锖兔到你们那里的时候……那只妖怪已经死了,但是,它并不是被我们这样的人杀死的,而是死于自爆……”
    他的眼睛带着箭一样探究的锋芒看向我,
    “死于自爆,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它说出了它们支配者的名字,二是……”
    我的血出现了问题。
    在他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闪过我的眼,紧接着一阵痛感袭来,我的右手被锖兔瞬间割开了一个口子,我吃痛地喊出声,看着他用一个碗接住了我的血。
    “失礼了,对不起。”我听到他轻轻地向我道歉。
    紧接着,奇迹般地一幕出现了,原本裂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股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袭来,刚刚醒来没有体力的我失力坐到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低头沉吟不语的鳞泷师傅和震惊的锖兔和真菰。
    “你的身体,在某些方面和妖怪一致……有些地方又很不一致……”鳞泷师傅缓缓地说,
    “我们曾把你带到阳光下面,发现你并不惧怕阳光,也不惧怕紫藤花,但你的身体却能像鬼一样自愈,而条件就是用生命力去愈合……”
    “鬼?”我听到他的形容,“是指……那个妖怪吗?”
    “不要担心,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并不是鬼,”鳞泷师傅说,“我们属于猎杀鬼的组织——鬼杀队,我会把你的血带回队里研究,那小子也需要照顾,从今往后,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我还没有出声,一旁的锖兔突然跳了起来——
    “师、师傅!?这么突然……”
    “我早就做这样的决定了,锖兔,”鳞泷师傅打断了他的话,“她和那小子注定和鬼杀队脱不了干系了,而且,”他顿了顿,
    “我以为这是你希望的。”
    “诶?”和鳞泷师傅他们……一起生活?我愣住,真菰走了过来,温柔地牵起了我的手,转头责备锖兔:
    “你下手太重了!万一织姬失血过多又晕倒了怎么办!”
    “我的力度已经很轻了!这是下得去的最轻的手了!”锖兔反驳道。
    我彻底愣住了,听着他们的拌嘴声,低头深深地看着手,一阵酥痒的感觉传来,那个伤口已经彻底愈合,在皎洁的月光下,倒映出一片宛若新生的粉色。
    我和义勇留在了这里,一是为了我的血,二是为了陷入躁狂的义勇。
    我曾经听过缘一先生说,穷其道者,归处亦同。是不是每一个人最后都会去同一个地方?还是他们会走向不同的方向,直到永远,都是异路?
    义勇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他已经很虚弱了,拒绝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的接触,喂他喝粥时,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一刻也不分开,我强忍着悲伤吹着气,另一只手喂他喝下。他清醒时,我试着跟他交流,试着唱起小时候的小曲给他听,可他除了我的名字外,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天早上,我喂他喝完药和粥,重复了无数遍地喊他:
    “义勇、义勇、义勇……”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心一横,执起了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说:“义勇,你不是承诺我,不会再失去重要的人了吗?你现在,为什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受了太多的苦了……我真的……好辛苦……”
    凉凉的水珠滴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他终于似有反应地看着我的眼睛,发现我正在十分温柔地对他笑,流着泪笑。
    我牵着他起身,搀扶着他,无声地流着泪,却用了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疲惫却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走,我们回家。”
    其实我们已经无家可回了,那一天清晨的太阳特别地暖和,将树林里的青石板路照得有如镜面。也就是在这样的阳光下,我搀扶着义勇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了狭雾山的山顶。
    我一直在流泪,但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光亮和疑惑,我便说:“心疼你。”
    冬天来的时候,群山光秃秃的,如同宣纸上的四溅的墨,将山谷染成了灰黑色。我扶着义勇坐下,看着他盯着远处发呆,只觉得凄凉。仿佛过了很久,我下定决心终于打破了沉闷,盈盈地笑道:
    “义勇,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他茫然地看着我,突然出声:
    “什么……故事?”
    我惊喜地看着他,拼命压抑住欣喜的情绪,继续说着:
    “你的故事。”
    “我……”他的眼中出现了挣扎,淡淡地说:“我没有故事。”
    似乎是我又黑又亮的眸子打动了他,他顿下来准备听我倾诉,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说:
    “从前有一个少年……”
    他静静地看着我。
    “从前有个少年,他六岁就能握住父亲的□□,八岁就开始学习经商,十二岁就已经可以独自处理家里的当铺,十四岁时,他的父亲母亲死于瘟疫,他于是带着他的……未来妻子,跟随姐姐到了东京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存……”
    “……后来呢?”
    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自顾自地说着:“后来他们在东京穷苦地过了几年,虽然穷,但是日子过的很安宁顺遂,十六岁那年,他的姐姐要嫁人了……”
    “后来呢?”
    “后来,他答应他未来的妻子,来年就成亲……承诺她再也不会失去重要的人……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我似大梦初醒般抬头看向义勇,发现他悲伤而静谧地看着我。
    他看着我,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我突然感觉自己发现了,其实他一直在思念我,我还发现所谓的躁狂,其实都是因为他如此舍不得我。
    他伸手,揽我入怀。我说不出一个字,亦不需说任何字。
    他终于悲伤地笑起来,这个笑容一点也不好看,他冰蓝的眸子闪烁着,用力将我抱住,说:“我承诺过你的,永远不会说谎。”
    我紧紧地回抱他,像是劫后余生的幸存者般紧紧拥抱着唯一的希望。
    “让你担心了,织姬。”他说。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我说。
    幸福,当时看来,就像天上的太阳般,如此充满希望而生机勃勃,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我笑了,我想我的笑一定分外灿烂,如同经历了一个严冬后开放在枝头的那些繁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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