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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目送老者离去的背影,我心底的想法又一次坚定了起来。
    我的声音神奇地回到了身上,似乎是想把这三年想说的话全都补回来,我变得喋喋不休。村子里都知道村田家的女孩子声音曼妙,经常唱一些听不懂的歌谣。
    首当其冲的是缘一。自从我恢复声音后,继国君便叫我唤他缘一。我经常缠着他跟他讲一些远东的故事和传说。但是我觉得无论我说多少话,都无法让他感受到我深深的感激。直到有一天吃完晚饭我们坐在廊上乘凉,我忍不住对他说:
    “缘一知道吗?缘一以后会成为一个伟大的英雄,有很多人会因为你改变命运。”
    “我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淡淡地说道。
    那一刻我突然想对他说:请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请让我跟你走吧,我要向你学习剑术,陪你去游历四方,和你去斩鬼……
    可我自私地没有说出口。
    但是犹如把守着金库便想要救济迷路的小兵,我还是忍不住对他说:
    “缘一,十多年后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鬼会伤害到你,我希望你能远离危险,因为鬼不会被打败。”
    他怔怔地看了我许久,然后叹了口气。
    “如果因为畏惧自己的生命而逃离,这不是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缘一——”
    “如果真的会发生,也是我的命运。”他罕见地打断我的话。
    我低下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这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泪水满盈。
    他握紧了我的指尖,看向远处深不见底的树林,微风吹拂下犹如海洋。
    缘一十七岁时,我们定下了婚约。那年我十五岁。
    我等了五年,那个叫“歌”的女孩子一直没有出现。如果她出现,我也许可以放心地离开缘一身边去江户。
    我很后悔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忘记在带一个相机。那样我就可以拍下许多关于缘一的照片。他蹙眉思考的样子,他用修长的手指轻托下巴的样子,他安静沏茶的样子,他安静地看着你的样子……
    如果可以,我会把这些照片带回我的故乡,让他的一颦一笑遍布整个网络。
    ——如果我还可以回到那个时代。也许会有很多人会疯狂地私信我,孜孜不倦地问我他在我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答案也许会让他们失望。实际上,我们只是谈心,关于一些音乐和俳句,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每天从太阳升起到月光从台阶上落下了三阶,我甚至从那以后一直没有和他谈及关于命运的事情。
    这种默契终于被村田叔忍不住打破。在缘一的个头已经超过村田叔的时候,他提议:
    “缘一,你和小萤……”
    彼时月光如水,我的心似乎也变得澄澈起来。我悄悄起身敲了敲缘一的房门,发现他和衣也没有睡。我在他的身边大剌剌坐下来。我们已经一起生活快五年了,也许我们今后一生也会一直生活下去。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过“歌”的命运。
    记忆中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五年后的事情了。
    我侧头看着他,五年时间,原来的懵懂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健硕的少年,眼里的悲伤似乎消散了些许。有时候我总会感觉烦闷,时间一点点流逝,我却停留在此,止步不前。我要找的答案在江户,可我已经在京都生活了这么久。我的爱人,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还在我的身边茫然地猜测着未知的命运。而我,还有大把的时间。
    我忍不住抱住了他,他回抱我,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我思考良久,仰头吻上了他的唇。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是怎样的目光,像夜空里明亮而温柔的星。我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目光,贪恋地看着他。在这空旷冷清的屋子里,除了他,一切不复存在。也许拥抱能够忘却自己飘荡的灵魂。
    所以当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压在我的手指上时,我没有抽回手。
    缘一的味道很干净,如同最清冽的酒香,他的体温不高,却温润到了我心里。略微停下来的片刻他一直紧紧抱着我,好像要把我嵌到他的身体里面去。我的发散开像黑缎一样垂下来,像我紧绷的神经,轻轻拂过他的肩膀。
    在那一刻,我忘记了我是谁,忘记了故乡,忘记了昨天也忘记了明天,忘记了自己为谁而来。只有现在是真实的,只有怀里的人是真实的。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我在期间呼吸,感觉身体陷入了深湖,一直下沉、下沉到了湖底。我们心跳连接着心跳,呼吸连结着呼吸。然后我睡去,在黑色的、温柔的湖水中睡去。
    如同渐行渐远的往事。
    一个月后,我们离开了京都。
    这次的目的地却不是江户,而是缘一的家。
    缘一是从本应去寺庙的路上逃走的,他本来计划去大阪投靠母亲的挚友,半途遭遇天灾,失去了书信联系。定婚之后我对缘一说,我想去他的家乡看看。
    也许是看到他的笛子几年擦拭如新,也许是因为我想为他改变一点什么,我一定要见到那个人。
    黑死牟。
    如果现在做些什么,一定能改变悲剧。
    神户距离京都并不远,缘一戴着斗笠,他穿着枫叶花纹的武士服,腰间的佩刀经常会吓到过路上的小孩子。我穿着淡粉色的和服,我不会束发,缘一帮我把头发盘起,用一根精巧的发簪固定。这只发簪是缘一送给我的诞生日礼物。每当缘一的刀或者斑纹把好奇走上来的小孩吓哭时,我总会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头,然后他们会扑到“大姐姐”的身边,缘一就会无措又无奈地笑。
    “大哥哥很温柔哦,他舞剑很帅的。”我笑着说。
    可能在小孩子的眼中,帅气的武士哥哥比斑纹面世的凶男更有说服力,他们的注意力又被缘一吸引去了。
    路上的村民总会夸赞我们郎才女貌,慷慨地给我们一些粮食,实际上这几年缘一一直在京都的道馆里切磋传授剑法,我们有足够的盘缠旅路。
    缘一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不苟言笑了,在和平年代的关怀下,他变得勇敢、慷慨和积极,他的身上有一种近乎太阳的光芒,让我几乎看不见故事里璀璨的群星。
    也许我已经依赖他甚至爱上他了,因为我快忘了那个人的样子,也没有在漫长的夜晚里再希冀着什么。
    我决定守护好这份爱。
    一个月后,我和缘一到了他出生后生活了十年的继国家。
    我的内心好奇又不安,这是剧情里没有出现的情节。还未踏入门庭,我对缘一说:
    “你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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