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士廉自以为使出这一化整为零的手法,就可把潜在细作的威胁化解干净。
却不料李元昊不但亲自来到了这里,还不费吹灰之力就捉到了致命的破绽。
若是与董士廉同修此城的刘沪此时也在,恐怕也不愿在这胜利在即的要紧时刻徒增风险,要对同僚进行劝阻的。
偏偏这会儿的刘沪为向新上任的本路部署王韶复命,来回便要个五六日,才有了董士廉的自作主张。
这天,董士廉得城门守兵通报,又有二百余夏人前来投奔。
这群人里,都以身份文牒俱全的青壮为主,操着蹩脚的汉话道曾受夏贵族压迫、恨之欲绝,愿为水洛效死力。
因近期降宋夏人激增,水洛城又是难得愿开门户接纳的,一天里通常有近百人前来,这忽然而至的两百多员夏人,倒也没引起董士廉的警觉。
他粗略地查看过身份文牒后,寻不出明显的异状来,便同意接纳,令副将按惯例进行安置了。
刚好这阵子要修建副寨,有这身强力壮的二百夏人做工,正能派上用场。
打着如意算盘的董士廉如何会想到,他的一举一动正中李元昊下怀——两百余乔装打扮的夏军精锐,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踏入了‘固若金汤’的水洛城中,又被分散安置到城中各处。
入夜,董士廉就如以往那般,亲自在军寨巡视过一周后,见一切平安无事,遂回到官衙内,更衣就寝。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一睡下,就再没有醒来的机会。
——夜深人静时,被他刻意命令部下分散到城中各处的那二百多夏兵精锐,不费吹灰之力即策反了初来乍到、本就惶惶不安的夏国降民,在城中各处同时发起兵变。
最初手无寸铁也不要紧,以有心算无心,夏军精锐轻而易举便能杀死守兵、夺走其兵器。
他们在得手后,迅速赶赴城门,偷袭大门附近的守将,将城门打开,迎入在外头等候的夏军。
等终于巡察的守兵察觉到异常,拼死敲响警铃,已是为时已晚。
包括董士廉在内的指挥官们,除睡在军营中、至少能匆忙组织起部分兵力进行抵抗的齐副将外,还未被警铃吵醒,就已在睡梦中被斩下了项上人头。
董士廉那颗被利落砍下的头颅双目紧闭,至死都不知是栽在谁人手里。
即使是唯一有所作为的齐副将,仓促下组织起的抵抗也是勉弱无力的,迅速被这支有备而来的夏军瓦解。
能靠着少于宋夏盟军的兵数,与之血战二年多才落入下风的夏国皇帝李元昊,绝非一些被接连大胜麻痹了警惕心的宋人所以为的那般刚愎无能。
齐副将自知必死无疑,而在战死之前,他赶在夏军未察时,做出了一项至关紧要的决定——
他派出数骑,令其不顾一切地快马加鞭,尽快赶往临近宋寨,好将水洛城沦于夏军之手的军情及时地传递出去。
肩负起已变成人间地狱的水洛城的所有希望的传令兵,并未辜负这份血淋淋的信任,而是如同奇迹一般,分头朝临近宋寨奔去。
在数十里的奔波后,作为并非第一个得到消息,却是第一个冷静下来,果断做出救援决策的不是别人,正是率军一路往西北灵州杀去的狄青一军。
在狄青不假思索地做出救援水洛城的决定时,纵使因他这两年多来建下的丰伟功勋、而惯了对他言听计从的宋军之中,都忍不住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姑且不说对外宣称‘固若金汤’的水洛城,在一夜之间落入敌手之事多么荒谬;也不说已是穷途末路的夏军是如何凭空多出二万精锐,匪夷所思地赶到之前一直平安无事的水洛城的。
哪怕此事是真非假,毗邻水洛城的宋军寨子足有三十六处之多,相互呼应,出兵较他们而言要轻松得多,何须让他们这一非本路的军队去多管闲事?
更别说,当初郑戩向朝廷大力推崇兴建水洛城时,还提出成功招抚了城边数万蕃兵之事呢!数万蕃兵加上驻守当地的宋军,难不成还奈何不得一支侥幸突入重围的夏军?
他们大可按原计划的攻向灵州,最理想的情况莫过于拿下灵州,与在兴州的西军会师,再不济,也可截断夏军后路。
“将士天职,为保家卫国。”狄青简直被这些歪理给气笑了,毫不留情地斥道:“为索更为稳妥的军功,便放任一支来历不明的夏国劲旅深入腹地,为非作歹?我看你们是昏了头了!”
他无暇多做解释,径直利用主帅说一不二的权威,命令部队调转方向,马不停蹄地朝水洛城赶。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化用了史上金明寨的史料。
《如果这是宋史3》
“金明寨,拥有10万将士,名义上它的主将只是六宅使、化州刺史、金明系都监,但以实力论,己经是鄜延路最强的堡垒。李士彬本人号称“铁壁相公”,不仅是延州城前沿的铜墙铁壁,而且是相公。
现在突然有一大批西夏人来投降,还要住进去,这是什么概念?李士彬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他的办法是来了很欢迎,但别想进我家。把所有投降的人都迁进内陆去,再分散安置,化整为零,这样无论里面夹杂着什么人物,都会像一瓶花椒面撒进太湖里,连点影子都看不见。
可是有个问题他的权限解决不了,那就是来的西夏人实在太多了,这么多的正处于战争状态下的异族人一下子迁进内地,而且还由他这个党项种的边防将领签证,这不是胆子的事,这是找死的事。
于是他按照官方程序办事,把处理权上交给了鄜延路最高军政长官――范雍。范夫子这时的心情正好得不得了,李元昊投降了,西夏人叛逃了,局面豁然开朗,李士彬你的魄力实在是太低下,这是好事,无论来了多少,都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