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个大女儿,小时候跟着家里吃苦,小小年纪做家务带妹妹,忙个不停。明明学习成绩优异,考取了镇里的重点中学,可为了帮衬家里,初二就辍学,到城里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
如今这孩子出了事,做父亲的怎么能不给她撑腰。
“还愣着干嘛,快去拿床被子给大囡裹上,我这就去村里借车,送娃去医院。”周连富催促老婆罗雪梅。
罗雪梅明明听到了,却并不动弹,皱着眉拉长脸。
“去医院?嘴巴说说就能去?做手术的钱你有么?”
说到钱,周连富的脸色就难看了一下。这老实汉子沉默了片刻,一咬牙。
“救命要紧,家里有多少就拿多少,不够的等卖了粮食,再还上。”
这话一出,罗雪梅就跳起来。
“这钱是留着买化肥和种子的,你把钱都拿走了,家里的老老少少下半年吃什么喝什么?再说了,福彬马上就要读书了,没钱怎么缴学费?”
“种子化肥的钱,咋们跟公社借,我周连富这张脸总还值点钱。至于福彬,就让他晚一年再上学。当初星星也是九岁才上的学,也没耽误事。”
“我不同意。福彬是小贵宁,阿好跟小囡女比。小囡女反正是别人家的,读好读坏都随便。小贵宁将来要撑门户的,阿好比别人差的呀!”
“那你说怎么办?自家女儿在等救命,你这个当娘的还斤斤计较,纠缠不休。你良心坏了!你是要眼睁睁看你女儿去死?她肚皮里还有毛毛头,那可是你的外孙!”
周连富不由动了粗声。
见自家丈夫动了真气,罗雪梅心虚了。
“我,我又不是说不救大囡。但她现在是华家的媳妇,这手术费就该华家来出。叫华国伟来出钱嘛。这是他老婆要生孩子呀!”
这话倒也在理,可华国伟这几天出差去了外地,要不然也不会把老婆送到老家来,让自家老娘照看。
却不知他老娘是个恶毒贼婆,存了心要折腾媳妇逞威风。
“华国伟他不在,那就把黄菊花押去,让她交钱。”罗雪梅又道。
把黄菊花押来?且不说这老贼婆会不会来,就说把人找来,再押去医院,大姐和肚皮里的孩子都凉透了!
当年她就是太懦弱,又无知。眼看着父母为大姐的手术费争吵不休,延误救治时机。等到父母两个吵出结果,从黄村把黄菊花押来,大姐已经失去了最佳手术时机。
即便如此,黄菊花仍不肯出手术费,在罗家撒泼打滚,又哭又骂。
在娘家婆娘的不休争吵之中,绝望的大姐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挣命生下孩子。而自己,则因为大出血,送了命。
想到此时此刻,大姐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不停的流逝。再也按耐不住的她冲上前去,怒吼道。
“够了!这手术费,我来出!”
“你出?你有钱?你有个屁的钱!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囡女插嘴的份。滚一边去!”罗雪梅一边骂一边去拉扯她。
罗芙馨甩开她的手臂,站在一边瞪着眼看她。不像是看着母亲,倒像是看着仇人。
罗雪梅气的伸手要打她,被周连富拦住。
“你做啥!星星她也是为大囡着急。好孩子,不用你出钱。你快去村长家借车,爸爸骑车带姐姐去医院。”
“爸,你别担心钱。钱不够咋们就给医院打欠条,我来还。我不上学了,我去城里做工,赚钱,还账。你可一定要送大姐去医院,一定要救救她和孩子。”罗芙馨哭着哀求。
“别哭,好孩子,爸爸一定送姐姐去医院,你放心。就是砸锅卖铁,爸爸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快别哭了,我的好孩子,快去借车吧,别耽误了送你姐姐去医院。”周连富也红了眼圈,心里酸溜溜的。
一听这话,罗芙馨赶紧擦了脸上的热泪,都来不及换一身衣服,就冲出门外,去借自行车。
听到妹妹说要辍学打工为自己还手术费,罗芙蓉心里又是热又是酸。
好姐妹患难见真情,可她怎么忍心让妹妹辍学。自己已经吃了没文化的苦,怎么还能让妹妹继续走这条老路。
罗雪梅就是担心周连富为了女儿掏空自家的积蓄,听到医院也可以赊账,并且二女儿愿意辍学打工还账,也就不再阻止。但看到那边父女三个抱头痛哭,亲亲热热的样子,心里觉得别扭。
她也是为了这个家。要不是穷,她能这么斤斤计较?一个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弄得她成了恶人,就他们父女两个是好人。
罗芙馨半夜敲开村长家的门,一听是救命的大事,村长二话不说,就把村里用来拉化肥的自行车和板车借给了她。
村长的闺女罗芳和她是同班同学,也是好朋友。得知情况之后,还把自己为了上初中新买的永久牌女式自行车借给她骑,好让她也能一起送姐姐去医院。
患难之中方见真情,罗芙馨握着罗芳的手,哽咽的道谢。
于是周连富骑着二八大凤凰拉着板车,板车载着罗芙蓉,罗芙馨骑着女式自行车,在后面推着板车,父女两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带着姐姐连夜赶往镇医院。
镇医院值班医生听说是难产的产妇,赶紧叫护士一起帮忙,把罗芙蓉抬到了急救室。
经过检查,确认她必须立即做剖腹产手术。
“我这边开了单子,你们就去缴费。你交了钱,我们这边就马上给她动手术。快去吧,你们已经耽误好多时间了,现在大人和毛毛头都很危险,再也耽误不起。”医生刷刷几笔就把单子开了,撕下来给周连富。
周连富伸手接过单子,诶诶直点头。
单子上写着要缴八十块钱,他兜里带着家里所有的现金,只有三十六块,远远不够。
不过没关系,他就是给医生磕头,也要求他们给孩子动手术。欠的钱,他一定还,砸锅卖铁也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