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得很慢,米粒和虾肉在口腔里蔓延开浓郁的香气,明明不饿可他还是吃完了一整份,等到结账的时候老板却执意不收钱,只是望着门帘外的天空说了一句话。
“すべての终わりは新たなる始まりである。”
那时他不懂这句陌生的日语究竟是什么意思,撩起门帘走出寿司店,东京银座的街道灯火迷离,这里的人不懂黑夜,绚烂灯光把黑暗吞没,落在玻璃壁墙上折射出一片花花世界。
直到多日之后他坐在银座的咖啡厅里喝着咖啡,楼上高级俱乐部的陪酒小姐走过来和他聊天,离开时笑着用生涩的中文说了她主动搭讪的理由——“沈先生看上去太温柔也太寂寞了。”
温柔得让人心生向往,却又寂寞得让人心生怜悯。
那时他心口一颤,他不知道自己给人的感觉竟然是落寞而又空洞。
几天后他回了国,此去经年他再也没能去一次东京,在四月樱花绚烂时走过银座繁华的街。
多年之后他在医院照看病人,那是位来自东京的留学生。
想起那句话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的记忆已经模糊,可对方却还是凭借发音告诉了他这句日语的含义。
——所有的终结都是新的开始
那时他落寞得像游荡在世间的幽魂,无论再如何掩饰都遮盖不了眼里如风呼啸的悲戚,所以那位心善的老人才请他进屋,为他做菜,希望来自陌生人微不足道的关心能给他走出过去的勇气。
“念哥,我们晚饭就不能不吃寿司吗?”白景晨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讨厌极了醋的味道,小孩抱着猫委屈巴巴地咬勺子,头顶翘起的两撮毛看上去就像黑色的猫耳朵。
“我想吃烤肉,吃面也可以。”白景晨悄咪咪地提议,“老街那家聚福楼做的烤鸭最好吃了,念哥,我请客带你去吃好不好?”
沈念不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切成薄片的虾肉熨帖地铺在饭团上,盖上一片紫菜再铺上满满一勺鱼子酱。
白景晨瞧见沈念的反应也知道八成是没戏,毕竟他是来蹭饭的,要求这要求那也过意不去。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没走,比起去客厅和自家表哥呆一块,他还不如蹲在厨房来得自在。
沈念看了一眼蹲在一边撸猫吃水果的小孩,还以为这孩子还在赌气,思来想去就择想到了自己的独家秘方。
于是他择了些青葱洗净,砧板上葱姜蒜切成末,再在瓷碗里撒些许白糖,细碎的糖粒落进碗里叮叮作响,再添一勺陈醋、两勺酱油和一点蚝油用温水调至咸淡适中,末了淋上一点香油提味增香。
白景晨听着竹筷落在瓷碗上叮叮当当的声响只觉得神奇,不过是一双竹筷一个瓷碗,可沈念娴熟的动作却好像是在制作什么艺术品,食材的处理,调料的配比,沈念对这一切都得心应手。而像他这样被人伺候惯了的小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进厨房,就连在家吃水果都是佣人切好了盛在碗里递到手边。
“尝尝看。”他夹了一个寿司蘸了酱料递到白景晨嘴边。
“不要。”对方拒绝得很果断。谁都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醋的怪味,从小到大只要是和醋沾边的东西都避之不及,吃刺身也是从来只蘸酱油。
“尝一下试试看。”沈念柔声哄他,“觉得不好吃的话我给你做焖面,加很多肉酱的那种,你最喜欢了对不对?”
“唔。”白景晨悄悄捏了捏猫猫的肉垫,在自己没啥价值的青春期尊严和好吃的肉酱焖面里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扭头张嘴就把整个寿司含进了嘴里。
难吃就难吃嘛,大不了吃完之后和沈念说自己不喜欢,反正……嗯?
嗯嗯嗯????这个味道????
好吃!
巨好吃!
完全尝不到醋的怪味,这个蘸料配寿司真的好好吃!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沈念眼里含笑,十五岁的小孩不懂遮掩表情,眼里的惊讶都明明白白地袒露着,想必是寿司的味道超出了他的预期。
“要再吃一个吗?”
“嗯……”
白景晨不说话只是伸手悄悄拽了拽对方的衣角,扭头假装啥事都没发生耳根却不争气地红透了:“还有那个……”
“嗯?”
“焖面也要。”
“都要吃吗?”沈念有些诧异,可小孩别扭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他心一软于是就开口答应了下来。
“好,我给你做。”
“噢耶!”闻言,白景晨立刻转身对着自己怀里不明所以的猫猫比了个胜利的YES。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
“哥,我来帮你做。”兴致上来的白景晨兴致勃勃地洗干净手,想要学着沈念的动作捏几个寿司,然而试了好几次却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停了手,看着沈念熟稔的动作出神。
要说沈念的手指是真的很好看,又白又细长,比起话本里说的‘指若削葱根’也不差。捏寿司的时候那些雪白的饭粒在细长手指的动作下变得规整听话,稍稍捏几下就能变成好看的形状,而他不管怎么小心,那些松散的饭粒不是一松手就散开就是被他捏得完全粘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