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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陵悦吓得紧紧拽着缰绳,生怕马儿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甩下去,嘴里毫无章法地唤着“吁——”可兀自混乱的马儿完全不听。
    一路狂奔到某一处溪流旁,躁动的马儿终于逐渐安静,垂着头温顺地饮水吃草。
    七魂去了六魄的人见机要下马,为了不惊动它,动作轻柔,还特意抚了抚它背后的马毛,嘴里小声安抚着,“乖一点哦,我要下去了。”
    她紧盯着马儿的一举一动,挣开右脚的脚蹬,缓缓直起身,屏住呼吸,右腿刚要撂下来,寂静树林里忽然传出“夸嚓”一声。
    饮水的马儿猛地抬头,乾陵悦的心跟着揪紧,下意识抓住缰绳,下一瞬马儿便抬起前蹄,仰天长嘶。
    右脚脱离了脚蹬的人根本不能凭借缰绳紧紧贴在马背上,徒劳在空中晃了几下,心道这摔下去非死即伤。
    正在她绝望之时,身后骤然飞出一个黑影,稳稳坐在她身后,就着她握住缰绳的手狠狠扯了一下缰绳。
    马儿落下前蹄,慌张狂躁地跑了两圈后冷静下来。
    乾陵悦心如擂鼓,眨眨眼惊魂未定,还记着扬起一个微笑回头感激,“多谢大侠拔刀相……”
    在看到“大侠”真面孔后她的笑容僵在脸上,顷刻垮下脸,没好气地,“请您离开我的马儿。”
    项天礼从善如流地跳下去,站在下头抬首望着她,伸出双手,等着她下马。
    不想此刻与他对峙,但又担心这马再度发狂,她挣扎再三,错开他的手跳落在地,佯作镇定地牵着缰绳。
    沉沉夜色里看不太清男人的脸,只能凭借熟悉认出他的轮廓,这样的朦胧增添了她对峙的勇气,在他发问前主动交代,“反正都是发配,我自己走也是一样的。”
    “如果你不松开缰绳,它突然狂奔可能会拖着你走。”他接话挺快,就是没一个字是在回应她的内容。
    乾陵悦抿抿唇,看了他半晌,漫不经心地松开缰绳,双手抱臂,“王爷来抓我回去吗?”
    “你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他开口便是数落,她暗暗咬住后槽牙,看看他这张狗嘴里吐出什么珍贵象牙,“总是不听人解释,兀自决定,兀自逃跑。”
    “既然王爷已经有了决定,为何我还要听你解释?”她不服输地反问,都要被发配了,难道她还要苦苦守在他身边,等他的理由吗?
    “皇室尊严受辱,不罚你北楚皇室便会被天下人耻笑,”压根没打算听她的回答,项天礼自顾自地说着,“这不比南王府、安王府,不是我与二哥可以做主的事。”
    她嘴唇抿紧,有股说不出的委屈。
    错了也委屈。
    “但我不可能让你一人离开。”说到重点,他垂头看她眼中的委屈不满,心疼怜惜交杂。
    “哼,发配我还想派人监视我?做梦去吧你。”他对她的监视至始至终,就连这个时候都不放过她,实在过分了。
    没什么解释机会的项天礼苦笑一声,不打算与她计较,拿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奏折递给她,还体贴地点了火折子,让她看得清。
    她冷着脸接过,满目不耐,这男人又搞什么幺蛾子。
    却见奏折上写头一句就写着:臣弟深感惭愧,愿一同受罚。
    原本的不耐烦转为惊疑,她偷偷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来,等看完后良久沉默着,不知如何回应。
    光是“深感惭愧”当然不能作为决定性因素,于是他把之前打破瓷瓶的事也扯了进来,把这瓷瓶的重要性写得天上有地下无。
    颇有得之得天下的趋势。
    “我已经与二哥沟通过,他会帮我佐证。”他还不忘补充一句,打消她的犹疑,在她抬头时又说道,“府中事务可暂且交给司空长婵,皇上不会让安王府发生什么意外的。”
    “可你久不在朝中,你的公务……”怎么说他也是个重要枢纽,就这么潇潇洒洒地离开,皇上会准允吗?
    见她方才还在生气,此刻却全然都在为自己打算,项天礼心内宽慰,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温柔宠溺,“多少人巴不得我离开,放心吧。”
    就是这样才可怕,“万一在你离开的时候发生了谋权篡位之事……”
    “那我不正好置身之外,摆脱嫌疑。”他接得倒是很轻松,一点都不把灭国的可能性放在眼中。
    乾陵悦并不怎么赞同他的行为,但是想到如果拒绝,自己便真是一人流浪,对他又多了些眷恋。
    “真的不会有事吗?”她不确定地又问一遍。
    “你若不信,大可等到明日。”他目光少见地热切,面上却波澜不惊,拉起她的手,“再等我一日,届时我们一同离开。”
    她久久地望着他,不知他的话是否可靠。
    这个人,做了这么久的王爷,真的甘愿放下一切做个平头老百姓与她一同流浪吗?
    思及此,她的心跳骤然剧烈,逐渐盖过她的思考,脸颊不由得发热,头昏昏然,眼前逐渐模糊,倒在项天礼焦急的呼喊声中。
    窗外鸟儿叽喳,床上的人悠悠转醒,迷茫地看了帐顶片刻,眼睛逐渐清明。
    “王妃!”绿竹端着洗脸水进来,乾陵悦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转头对上丫鬟无辜的脸。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她言辞清晰,态度急切。
    懵住的丫鬟一边拧了毛巾递过去,一边神神秘秘凑过去,“是王爷抱您回来的。”
    她看着莫名奸笑的绿竹,迟疑发问,“你为什么笑成这样?”
    “您……是不是有喜了?”小丫鬟倒也问得直白。
    心吓得乾陵悦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才卷入丑闻里没有脱身,这可不能乱说,项天礼是最清楚她并未与他同过房的人。
    若是在这节骨眼传出有喜的流言,她的脑袋就得别再裤腰带上了。
    “你这是哪里来的猜测?”她差点把她当成对家派来的卧底。
    “昨天王爷抱您回来的时候满脸焦急,可大夫看过后他忽然就笑了,交代奴婢照顾好您后心情甚好地离开了。”自知说错话,绿竹小声复述昨晚的事。
    嗯?乾陵悦满头问号,项天礼在庆幸她晕过去了?
    “大夫怎么说的?”
    “奴婢不知,只有王爷知道。”
    ……看来还得去找项天礼问问清。
    她下床穿好衣服,回头撞见绿竹担心的神色,不由得发问,“怎么了?”
    “王妃,王爷他上朝去了……”绿竹外头提醒。
    “哦。”她回神,忘了这回事了。
    退回坐在床上,脑子里一下空白,卡顿片刻后蓦地想到昨晚梦一般的对话。
    今日早朝结束,又会传来怎样的消息呢?
    难得坐立不安的乾陵悦一上午都没能集中精神,时不时看一眼外头天色,喝口茶的功夫已经探了三次头。
    “王妃,既然王爷带您回来,想必是不愿意您离开的,不必担心。”进来换茶的绿竹见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换过姿势,有心宽慰她。
    被识破心思的人讶异地看过去,又迅速收回视线,微咳一声掩饰情绪,“倒也不是,只是无所事事发呆而已。”
    绿竹垂头,没有戳破,放下茶后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项畏有顿时间对奴婢爱理不睬,奴婢也曾自问是否合适,但其实只是误会一场,他那些时日任务凶险,担心拉奴婢下水,才有所收敛。”
    听的人看似漫不经心,耳朵却高高竖起,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这些男人啊,有时候自以为是,从他们的角度是对我们好,其实会酿成误会,反而会绕更多的弯路。”
    乾陵悦意外地盯着她,没有想到能从她嘴里听到如此深邃的话,看来和项畏在一起的确让她成长不少。
    “王爷对您的真心,整个王府都有目共睹,不然榕妃也不会紧张到要搬动皇上来压制您。”绿竹继续给她喂定心丸,说得头头是道。
    “比起她的动机,我更好奇的是她如何说动皇上。”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绿竹挠挠下巴,长长地“嗯”了一声,“榕妃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向皇上通风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她没再追问,将这件事搁在心里。
    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好容易捱到早朝结束,知事的绿竹早早走到外头,以便随时获得王爷的消息。
    不多时,屋外响起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随后马车停下,项天礼踏着脚蹬走下来,才进门, 角落里一个身影忽闪过去。
    定睛一看,正是匆忙逃窜的绿竹。
    怕是心内担心又不肯亲自露面,所以才让绿竹出来打探。
    思及此,他停住脚,转个向,朝流火居走去。
    “王爷,今日……”
    “容后再议。”他摆手打断项畏的提醒。
    跟在后头的侍卫苦着脸,虽然王爷这么重视王妃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朝廷里一堆烂摊子等着王爷收拾,着实不能再浪费时间。
    流火居内一派平静,项天礼在门口停住的一瞬,土豆、大力二力以及师黛同时停住动作看向他,倒让他有几分手足无措。
    他敛下惊讶,温声询问,“王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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