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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城,有一世家大族,段氏。
    段氏一族历经百年,据传其祖先曾辅助皇帝登基,开国功臣,后族中子弟皆在朝为官。
    虽是百年望族也曾没落过,毕竟帝位更替,朝臣换了一波又一波,段氏又怎么会长久在朝中屹立不倒。尤其是在皇位之争上,一旦站错了队,后果不是仅凭祖先功德就能幸免于难的,家主眼光独到,见势不妙,急忙便从朝中抽身,举族搬离了天子脚下。说来段家人心够齐,试问谁会放弃大好前程,远离朝堂。
    这个年代除了当官够气派,就是有大把的银子,要有银子就只有经商这一条路。
    段家后代也是好出息,不往祖先抛头颅洒热血的辛劳,不仅当官当的明白,经商更是一把好手,搬到乾城不过数年,便将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当然这也要多亏了皇帝仁慈,没有赶尽杀绝,将段家往死里逼。
    今日要说的就是前任段家家主,段琛的故事。
    段琛生在段家远离朝堂的第十年,可算是没有生于最没落的那两年,是段家主支这一辈第一个孩子,虽不是家族中的长子,可却是当时家主的第一个孙子,本该予以厚望,细心教养,可他却有些默默无闻,生的时候没人过问,死的时候倒很风光。
    一切皆因段琛的身世。
    段琛的父亲本是段家上任家主的幼子,自古以来长子是用来继承家业的,幼子是用来疼爱的,此话在段琛父亲身上很是应验,更何况又是在正室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自小千娇百宠,活生生弄成了个纨绔子弟,成日里流连秦楼楚馆,家中妻妾数十不止,段家家主见此从不曾反对,反而支持的不得了,尤不过是为了开枝散叶,那时说来也怪,段家家主生了五个儿子,最大的已经四十好几,姬妾也没断了,少了,可就是无一人生儿育女,反观段家旁支,哪个不是孙子成群,绕膝承欢,年长的都已经十几岁了,这般情景谁不会着急。
    就在那一年转机来了,段琛父亲的小妾怀了孩子,也就是段琛的生母,段家后宅有人怀了孕本应该是个大喜事,可任何人都高兴不起来。
    段琛的父亲已经半年不曾踏足这小妾的院落了,孩子,谁的?
    更何况段家家主曾撞破这小妾与大伯深夜共处一处,至于为什么没有大肆宣扬,知情的三人皆闭口不谈,也就没人知道了。
    段琛的父亲再怎么混蛋,也忍不了家里的小妾给自己带了绿帽子,险些将那小妾打死,可他老爹不愿意了,硬生生让他认下了这不明不白的孩子,这事任谁心里都憋了口气,可他又不敢违抗老爹的意思。他娘,也就是家主的正室夫人就这么活活被气死了,不为别的,就为她知道原因,她的那张老脸着实丢了个干净。
    那小妾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好来头,没人敢大肆宣扬,就另辟了间小院,以供养胎。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段家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孙子,段琛的出生着实艰难。
    就在小妾怀孕后不久,段琛父亲的后宅就又有妾侍怀孕,且是光明正大,血统纯正的段家后嗣,好吃好喝不算,人力物力自然都冲着这个去了,哪里还有人会管一个名不正言不顺,不知怀的是不是段家孩子的小妾。
    段琛出生时风雨交加,段琛的母亲也没人伺候,就那么将孩子生了下来,连脐带都是用牙咬断的,可想而知段家待遇如何。
    如若不是段家家主,恐怕段琛都不会来到这世上,也亏得段琛才有了将来的段家的富可敌国的局面。
    小妾想到是生了儿子后的荣华富贵,段家家主想的是怎么将这则丑事压下去,于是小妾生完孩子不过三天就魂归地府了,段琛在段家家主的一番作为下,成了段琛父亲的嫡子,母亲李氏乃是出自名门大家的小姐。
    不过几月,段琛又有了弟弟。
    弟弟出生时段家大宴三天,百岁时城内施粥半月,段琛虽然身份被抬高了,可依旧不得重视,那个爹也没来看一眼。
    段琛嫡母亏得是大家闺秀,嫁进段家数年早就对自己的丈夫没有了感情,虽知段琛身份不明不白但却依旧待若亲子,不少吃穿用度。
    段家家主恐怕早就看中了这一点,给了段琛一个庇护。
    段琛生来性子冷淡,跟着李氏生活数年,看遍了后宅勾心斗角,不免多了分阴狠。
    段琛八岁以前没人过问过他的死活,逢年过节也没有他的份,只有李氏尽心教导他,弟弟有的他也许没有,但弟弟不会的他都会,这就是被人看不起的好处。
    俗话说:逆境出人杰。
    段琛这样的若是将来没有作为,反倒是没天理。
    有些人视段琛为眼中钉,肉中刺,年幼的时候时常趁着李氏不在的时候欺负他,也许府外的人不知道段家的一些龌蹉事,但府内的人都心知肚明,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说来段家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段琛以后段家还真多了几个子嗣,可是不是女孩,就是胎死腹中,要么生下来就早早夭折,连带着那个仅晚出生几个月的弟弟也常年大病小灾不断,好吃好喝供着,生下来还没有段琛这个不知怎么活下了的硬朗。
    段琛八岁那年,段家大伯在外经商死了,段琛的爹也因为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段琛那个弟弟更是因为冬日掉下湖,一病不起。
    屋漏偏逢连夜雨,段家的生意又出了状况,不是别的原因,是出了内鬼,虽然很快解决了,可这时段家家主反倒没了希望,眼看子孙凋零,偌大的家业谁来继承,总不能辛劳一生,拱手让人。
    段家早已分家,除主支之外,另有两个旁支,虽说事关家族之事可以齐心协力,可谁不想争着来坐家主之位,来分的一杯羹,捞得更大的好处。
    这时段琛该出现了,也是时候出现了。
    虽说身世容人诟病,可他还是存在着,无论后宅里的那些人使了多少狠辣手段,他始终没有成为早夭大军中的一员,且生的聪明,凡事都会,都懂些,不招人疼爱才怪。
    他的崛起,挡了很多人的路,可这堵墙,直到他当上了家主都没有倒,反而越来越高。
    他自八岁起由家主亲自教导,十二岁便出门办事,十六岁便有了自己的商铺,不必再看那两个仅剩叔伯的脸色,二十一岁接掌了段氏,将段家的那两个旁支赶尽杀绝,二十五岁段家的商号随处可见,富可敌国,还当得起,这时他还不过而立之年。
    其中心酸又能有几人知晓。
    段家的富可敌国,若说都归功于段琛也不尽然,段家在朝当官之时,早就暗中勾结商户官员,俸禄,田产,还有那些不明不白而来的钱财,大多来源于此,要不然哪有举族离朝的资本,段琛只不过头脑灵活些,充分发挥了要钱不要命的本性,才将段氏经营的如此卓越。
    “段公子倒是实在,竟肯将平生经历诉与我听。”
    孟小痴放下手中执笔,不由心生怜悯看向段琛。
    段琛迎着目光释然一笑。
    依旧是那间孟婆小庙,只不过是孟小痴和段琛二人纷纷落座,孟小痴执笔叙事,段琛款款而谈。
    “哪有什么不能说的,皆不过是陈年旧事。”
    段琛长舒了口气,像是郁结难舒后片刻的安宁。像他这样的人,历经了苦难,终成传奇,能将一生讲与人听也是一幸吧!
    “你一个生意人怎么会来此深山?”
    孟小痴缓缓问道。
    段琛默然,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忘记了。
    二人已经就坐许久,孟小痴言她是个看庙的,平时写些风月话本子贴补香烛钱,没想到段琛反而和孟小痴谈起了他的过去,还问不知道能否成为她笔下的人物,孟小痴当然愿意。长夜漫漫,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妨听听别人的故事,顺笔也就记了下来。
    “姑娘,既然在这里建庙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是段琛最想问的。
    孟小痴想都没想,答道:“不知道。”
    段琛就知道,孟小痴也真是没心没肺。
    “此处名曰:川岭。”
    孟小痴不明白,她不过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建了座小庙,难不成还选了人家的府邸不成?
    “哦?可是有何缘故?”
    “据传,川岭曾发生过一场大战,数万人无一生还,至今尸骨都没有找到,可算是个不详之地。”
    “你始终未说你为何而来,为情,为债,还是为钱财?”
    孟小痴未免有些咄咄逼人。
    “为债。”段琛脱口而出,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孟小痴似乎了然于心,不免笑了笑。
    “我隐约觉得在川岭徘徊已久,看到了一处地方,尸骨成山,可是一转眼记忆有些模糊,不知道你久居在此,可曾见过?”
    孟小痴一愣,段琛前几日没来也不奇怪,前几日那几个神仙在,自然有结界,如今神仙们走了,段琛才找到这里,乃是情理之中。但这尸骨成山,她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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