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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祁自然知道她在哭。
    上一次见她哭还是为了搬出去的事情,可也就那么一会儿,时间短到骂了他几句就停了,很快抹了脸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文铮也不知道是怎么瞎的眼,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除了人长得确实娇娇软软的,性子、心志无一不坚。
    江祁在等她哭完。
    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刻薄和冷情了,换了旁人早该哄几句莫哭了之类的软话。
    可他偏不。一则,是文娇娇不需要,她是个能很快收拾好自己情绪的人;二则,江祁很高兴。
    她选了卫戎,却在这处为了他哭。
    是很值得欣喜的事情,江祁想,他是个只看重结果的人,今日本就是为了逼她认清自己的心意,这些酸涩的泪珠就是他的胜利
    她也喜欢我。
    这就够了。
    文椒如今已经搬了出来,若无意外,并不会时常见到江祁和卫戎。
    她还有时间。
    文椒到底还记得吴青随时会回来的事情,很快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就要推开他,却听见他低低的一句:“再一会儿。”
    文椒手上却还是用了力:“江祁。”
    文椒才开口就有些后悔——不知不觉间,她与江祁交流甚至不需要说那些话了。甚至在今天这件事上,她从头到尾只喊了他名字,江祁便明白她的意思。
    文椒想将江祁抛之脑后,却又在很多这样细碎的小事上面记起。
    习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江祁果真明白过来,松开了她,文椒眼神越发得暗。
    几个眨眼后,文椒伸腿轻踢他:“转过去。”
    江祁这才笑起来,依她所言转过身去。
    这一室的诡谲和隐秘便被这句话冲散,文椒看着他笑得直抖的背影,忍不住又是一脚:“笑什么?”
    江祁并不恼,文娇娇往常气急了踩他的时候多了,这样几乎没有什么力道的纯属调情了,嗯,调情。
    思及此,他心情愈发地好:“待会儿同你说。”
    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嘟囔,江祁嘴角翘得更高了。
    文椒打算吃过饭先去洗洗身子,晚些再来收拾,横竖这两天都只她一个人住。
    江祁拉住她,指了指后头:“去洗把脸。”
    若换做平日里就算了,今日她还上了妆,方才这一哭,江祁不必多想都知道算不上好看。
    他是无妨,文娇娇可受不住。
    文椒尖叫一声,跑到铜镜前头看了几眼,这才松了口气——也算不上难看,随意收拾一番就行。
    她回了主屋拿了些补妆用的米粉一类,回了前厅推开窗,日光越过屋檐正好照在她脸上,这倒方便了她。
    文椒看着铜镜,镜子正好将江祁也照进去,他还是坐在方才的圆凳上,略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屋子里实在太安静了。
    窗外偶有几声鸟鸣犬吠,日光照得屋子一角亮堂堂的,多了些许暖意。
    心突然就静了。
    叩叩——
    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文椒收回思绪,飞快补了一层粉,确定眼睛周围看不出什么痕迹了才去开门。
    吴青朝她笑笑:“这边倒是真热闹,前头那家饭馆坐满了人,要我说比胡记也不差的。”
    又与她提几句:“若是得了空,大可往外头走走,莫说那布匹、脂粉铺子,也有些卖精巧小玩意儿的,倒是点心铺子少,怕是还得走一段路去胡记排。”
    文椒谢过他的细心,又想起江祁给的那张点心方子来了。
    这顿饭因着有吴青在的缘故,倒没生出什么其他变故来。
    吃过饭,文椒婉拒了吴青帮着收拾的好意,只道是还没想好怎么摆设,正要去对街买冰饮子请他,吴青却拒绝了。
    “你且忙你的,郎君晚些还有事,这就走了。”
    文椒看一眼江祁。
    除去月底那几日,江祁是真正的富贵闲人,至少她在淮南这么久了,江祁平日里有事的次数屈指可数。
    吴青自去外头候着不提。
    江祁见他出了门,这才站起身来。
    他有什么事?
    有的。等人。
    等谁?自然是等文娇娇,等她开口。
    文娇娇是个想通了始末便会付诸行动的人,接纳也好,拒绝也罢,文娇娇一定会同他说清楚。
    若是拒绝了便再说。
    他一向是极有耐心的,并不在意要等待多久,结果是他要的就够了。
    江祁走出去些许又折返回去:千算万算忘了最紧要的事!
    文椒看着去而复返的江祁,很是疑惑。
    江祁难得地有些脸热,侧着头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文椒只差没直问他要做什么了。
    “下次不会了。”
    江祁飞快说完,不待她想明白,又补一句:“吴伯说差了,你怎样都是极好看的。”
    文椒愣愣地看着走得飞快的江祁,片刻后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在说吴伯早上让她多打扮的事情。
    但那句下次不会了,又是在说什么?——
    江祁先去的医馆。
    吴青一脸的担忧,反复确认了他去医馆不是因为哪儿伤着了之后才放下心来。
    那坐堂的医女也是第一次见独身前来的男郎,一时间也忘了问他看什么。
    要知道,特地寻医女问诊的都是为了家中女眷的事,可他独自前来……
    江祁平日里便不爱作什么表情,可这会儿冷着脸却是在自省。
    旁的算计也就罢了,这等伤身子的事情是不该做的。
    冯家村那大夫的话犹绕在耳侧,是药叁分毒,这事是他漏了。
    那医女听完了他的话,倒是真的高看他几分。
    起初听他要些避子的药方,长得又这般丰秀,只当是个情债缠身的风流子。
    要些补身子的也不过是为了那点安心罢了,并没什么。
    让她稍稍高看几眼的却是最后头那几句。
    薄情人常有,痴情人亦常有,可都是在嘴上说说哄哄的又有个什么用?
    江祁付过银子,想了想,还是先将那些东西寄放在药铺里头——还有个吴青在呢。
    思及那医女最后的话,江祁脸上难得有了一丝丝绯红。
    咳——
    文椒泡在浴桶里头,任思绪放空。
    她跟卫戎算什么,跟江祁又算什么?
    文椒自认其实是个挺冲动又挺冷静的人。
    或者说,是个恶人。
    而千千万万个例子和小说都在讲,黑暗都会败给光明。
    卫戎便是这样的光。
    但没有人能拥有光。
    时至今日,文椒对卫戎依然是抱着“能处处不能处了就散”的悲观态度。
    是怕,也是怂。
    毕竟卫戎喜欢的是文娇娇,把世子当作大英雄敬仰、能哭着祝福世子的那个文娇娇。
    可文椒心中没有英雄,也不会哭着祝福心上人。
    文椒是那个爱看小黄书,只想躲在屋子里睡觉发呆的懒人。
    这是怕。
    她之所以决定快刀斩乱麻切断江祁这头,是因为卫戎最后急着解释的那一句“我不是在逼你”。
    她要的东西很多,但要的也可以很少。
    卫戎肯低头,肯让步,文椒也可以让步。
    至少在那一刻,文椒真的觉得困死在王府后宅也可以。
    因为她拥有过卫戎退的这一步,做妾做什么也行,就是再去争再去斗而已。
    但比起努力来,放弃永远都是更简单更诱人的那一边。
    这是怂——
    人都说学坏容易学好难。
    若卫戎是那个“好”,江祁便是那个“坏”。
    倒不是说她觉得江祁怎么怎么十恶不赦。
    是江祁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成好人来看,她对江祁亦是如此。
    自己在他面前,可以坦诚琴棋书画样样不行的事情,也可以做个毫无斗志的咸鱼,人生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别的事情。
    而且江祁从不干涉。
    哪怕是冯家村那一个晚上,后来她再想起来,大概猜到了他黑脸的原因——以为她也要参与那场,咳。
    即便如此,江祁也没有做什么。
    江祁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一个女孩家竟然这样那样”,说是说了,江祁从来不要求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吴伯说的往事里,江祁该是一个十分冷情的人,若换一个人,那就是妥妥的黑化大魔王剧本。
    但江祁不是。
    文椒至今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江祁,人都是复杂的,这一点在江祁身上尤甚。
    她已经将江祁当成了家人。
    所以上次要走才会这样痛苦。
    卫戎是光明,江祁便是长夜。
    光明让人觉得温暖,长夜让人宁静。
    光明让黑暗无所适从,长夜包容了全部的明与暗。
    破晓之所以叫破晓,重点在破。
    这是个看着就很痛的字眼。
    文椒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日头正好。
    不要辜负这样好时光——
    江祁另叫了车到的守经巷子。
    文娇娇瞧见他倒是没什么表情,这让他觉得有些不高兴。
    因为很可能她说的不是自己想听的话。
    呵,果真。
    江祁适时接过话头道:“我都知晓,你莫放在心上,今日是我之过。”
    “是我一时冲动,连累你这般…”
    “我确实喜欢你,但也希望你欢喜。”
    “我先回了,文娇娇,门要记着上锁。”
    文椒第一次见江祁这样的神情,明明将话挑明了说,心情却半点没有变好,反而更加沉重。
    江祁——
    江祁直到夜间熄了灯才露出一点笑来。
    “是我之过。”
    文娇娇岂能不知她也情动?
    无非是不能接受自己背叛卫戎。
    可若有人跟她说: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呢?
    是啊,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你是被逼的,是我强迫的
    所以你不需要对他愧疚,你才是受伤害的那一个
    对我愧疚吧
    你没有伤害卫戎,却伤害了我。
    心意确定了,下一次见她,就该换个法子了。
    //3000+的心理章~~
    文椒对卫戎和江祁的态度应该差不多能交代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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