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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康桥的最后一天,王烜和霍泱去了趟茶岭公园。
    两人坐在杏花树下闲聊,这次主要是霍泱给王烜讲一些她跟继琛之间的轶事,王烜听得很认真,还会时不时拿自己跟继琛做比较。
    “继琛那个臭脾气真的怎么都改不了了!”
    “可能你们相爱的时候都太年轻了,所以把内心深处那份纯真与偏爱只留给了彼此,”王烜到底不同于继琛,继琛身上保留的少年气太重了,而他早就世故圆滑,世事洞明,“这是好事。”
    “可我们总是吵架,”霍泱嘟囔着说,“你不是拥有继琛的记忆吗?那你一定知道,我们俩有时候哪怕很累了,还是在相互斗嘴,他拧巴惯了,我又不想服软……”
    霍泱深吸一口气,“但是我们都习惯了,只要没有吵得不可开交,只要没有闹到分手,一切都只能算情趣。”
    王烜轻笑,“是。”
    缄默片刻,霍泱突然说,“《mo   Ghile   Mear》。”
    王烜:“这是什么?”
    “在爱尔兰博物馆外,我跟着老古董商学的古盖尔语童谣,叫做《mo   Ghile   Mear》,中文意思是,我英勇的爱人。”霍泱垂头,神情有些抱歉,“那天,我不该冲着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想起那日的荒唐,王烜摇摇头,“没关系的。”
    他摸摸霍泱的发顶,像个邻家大哥哥一般——他感觉霍泱都快要哭了。
    唉,到底还是舍不得离开这里吧?
    还是和并非她爱人的“王烜”一起归家去。
    王烜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揭开自己的伤疤,告诉霍泱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小泱,”王烜挪动位置,坐到了与霍泱一臂距离的另一张长椅上,“那个时候,我就坐在这个地方,回首我人生最遗憾最后悔的事情。”
    “不是答应了同她离婚,也不是来晚一步没见上她最后一面。而是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她爱了我十年,而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王烜无奈地摊手,他将视线对焦在满地的杏花瓣上,白茫茫的一片,无端就让人心碎,“我连她为什么爱我,而我又凭什么被她义无反顾地爱了十年都不知道。”
    凭你是王烜啊——霍泱默默在心里回答——命中注定的。
    “所以我才说,我后悔了。我妄想来到有你还在的康桥,看看假如有我在的这十年,王烜和霍泱的故事会是怎样的。”
    霍泱不打断王烜,听他继续剖白心迹。
    “我几乎拥有继琛的所有记忆,那是因为我注入他体内前,凭着与他一脉相承的血盟,在婀娜幻境里看到了他已知的过去。”王烜搓揉他的右手指腹,像是在抚摸那道根本不存在的细疤,“我一直没告诉你吧?信陵君用天魂力魄占据继琛的肉身,而我的则是地魂精魄。”
    “精魄在生殖轮,那便是我的执念之气……”王烜有些羞于启齿,但都是成年人了,这个话题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坦白,“我跟妻子,直至离婚前,都只是边缘性行为。”
    言下之意,两人并没有真正做过爱。
    霍泱惊得瞪圆双眸,“这、怎么会这样?”
    “我们重逢到结为连理的时间都太仓促短暂了,她还没做好准备,所以我本想等到把国内的事情处理完告一段落,就飞来康桥重新追求她,如果她愿意,我多想好好跟她度过余生。”
    这些在旁人看来不啻情话的告白,对于王烜来说,却已是一生的遗憾。
    与其说是遗憾没能跟妻子交欢,倒不如说是悔恨没尝到灵肉合一的滋味。
    他多想借着与妻子水乳交融的时刻,将所有爱意偏执与欲念,迸溅潮涌,贪婪地喘息、忘我地颤动、肉麻地说到爱。
    可惜,他没能够。
    “所以我如果真的要取继琛而代之的方法,就是与小泱你交合。”王烜偏头,眼底的促狭一目了然,“这么说来,那天我还真是错失良机了。”
    霍泱唰地羞红了脸,一想到那天自己过分主动地投怀送抱,她就有点头皮发麻。
    “好啦,不逗你玩了。”
    王烜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在这样的春天与午后,哪怕是虚度光阴也是一种惬意。他看到远处有孩童在放风筝,有情侣在奔跑追逐,有老人在谈笑风生。
    这些画面,多像定格在霍泱收藏的水晶球中的场景。
    如梦似幻。
    王烜反问霍泱,“等你的继琛恢复元神了,随时都会回来,所以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康桥又起风了,花瓣簌簌离开枝桠,营造出旖旎的氛围。
    却被霍泱的问话生生打破。
    “前世,你喜欢的人,真的是霍泱吗?”
    王烜错愕地愣住。
    “我以为你会和信陵君一样,喜欢的是小鸢。”霍泱嗫嚅,“虽然这么说有些牵强,但我总觉得你对你的前妻,懊悔比爱恋来得深。”
    小鸢,前妻,懊悔。
    字字珠玑。
    霍泱还真是懂得杀人诛心。
    王烜正欲辩驳,忽地就听到霍泱说,“那这一世继琛会选择我,是不是因为他要弥补前两世错过‘霍泱’的遗憾?”
    “不是的!”王烜扬声打断霍泱的遐思,“你别瞎想,继琛就是继琛,他和我和信陵君都不一样。”
    “我能感觉到,你是被继琛坚定地选择的,他根本不喜欢小鸢。”
    “那么你呢?”霍泱似乎找到了王烜的软肋,她抽丝剥茧般,要王烜亲口告诉她真相,“你在失去爱你的霍泱前,喜欢的人,是她吗?”
    王烜长叹一息。
    他不打算把霍鸢失踪十年的事告诉霍泱了,也不能让她知道,她因此与家人之间产生了龃龉,才离家十年。
    他希望这一世的霍泱能无忧无虑地过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不要再有丁点担惊受怕、颠沛流离。
    就连这种多余的烦恼、膈应人的过往碎片,都不要沾染一丝一毫。
    “是她。”
    “我很喜欢霍泱,喜欢到她觉得用政治联姻利用了我想跟我离婚时,我气得发疯。我不想跟她离婚,一点儿都不想。可是为了成全她,我愿意和她从头来过。”
    “那时,我便喜欢她了。”
    “再后来,她去康桥了,临走那天我偷偷去过机场,我亲眼看着她过安检、飞机起飞。那一刻我心里很平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那种感觉,但那天,我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对自己说,王烜,你完了。”
    “在我快马加鞭处理公事,想要立刻飞向她的那些日日夜夜里……”王烜停顿了一下,蓦然想起一句很应景的诗句来,“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思君如满月,夜夜减容辉’。”
    霍泱听着他低吟咏颂,不禁浅浅笑开。
    多好呀。
    所有关于爱的诗篇里,都承载了一整个宇宙的温柔——
    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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